“住手!”戚芫芃惊声一叫,迅速钳住了卫太妃的手腕,鼻尖更是因为惊吓了冒出了汗珠,她喊道:“太妃,你这是要作甚?”
“要是真的出宫,重新生活,这副臭皮囊还要作甚,直接毁了,以后便不用让人认出,免得徒增危险。”咧开嘴一字一句用力蹦出的卫太妃,带着视死如归的意味。
真没想到,外表温婉文柔的卫太妃,骨子里却是个铮铮烈女。
为了报仇隐忍多年,为了出宫毫不怜惜对于女子来说尤为重要的容貌,此等气魄实在是令人敬佩。
“太妃,这面容一事,还有其他法子,无须......见血,你且把簪子放下,有我呐。”戚芫芃略微哭笑不得,柔声劝慰道。
卫太妃这才把簪子缓缓放下,她眨了眨眼,连连问道:“那有什么法子?”
“到了那时候,我给你一些药粉,连方子也一同,抹在脸上如同长了麻子一般,但只要用醋,就能洗干净。”
“这法子好!”卫太妃听得是两眼发光,感觉自己连出宫又进了一步。
她稳稳了心神,捧起茶盏啜了一口,茶味甘甜,芳香入鼻,倒是让她冷静了不少,想到方才的失态,脸蛋冒起了红晕,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刚才是我失态了,一时激动,差点......”
戚芫芃假装嗔怒道:“太妃,你可吓死我了。要不是我眼明手快,只怕如今你这花容玉貌就被毁了。”
说得是卫太妃无地自容,就差找个地洞进进去了。
“你说的药丸吃下后三天之内如同死人,可是真的?”卫太妃盯着戚芫芃的双眸急切地问。
被问之人笑声双靥,温声道:“是真的,太妃放心。”
卫太妃盯着面前这个灵动狡黠的女子,心中就是莫名的信任,蓦然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下,待戚芫芃反应过来时,已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卫太妃,快快起来,何必行此大礼。”戚芫芃匆忙扶着她的手臂,要把她拉起。
可卫太妃力气颇大,双膝像生了根儿扎在地上,硬是不起来,只见她微蹙峨眉,目光灼灼,端凝道:“我卫宁玉感激王后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分离,不知何日再相逢,再造之恩,只能来世再报!”
说完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言重了,言重了,太妃快快起吧,真是折煞我了。”戚芫芃死扯烂拽才把她扯回椅子上坐下。
她微哂道:“太妃,您真的言重了,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在卫太妃一片疑惑中,她轻启粉红的唇,缓缓说道:“这龟息丸研制出来后,从来没有使用过,这药效是否真的如我们期盼的那样,还犹未可知,所以......”一抹略微尴尬的笑意从她的唇边浮现,“倒是委屈太妃,成了试药的人。太妃莫要怪我才好。”
聪慧如卫太妃如何不懂,戚芫芃是故意这番说辞来减轻她心中的感激之意。
她重新握住面前之人那双白腻纤细的素手,要是感激与感动之情能通过掌心传递,真希望通过她的手心都源源不断地蔓延在戚芫芃的身上。
一时竟无语凝噎,她的眼眶泛红了,有一层莹莹薄雾蒙住了瞳孔。
沉默半晌,似有一道灵光在卫太妃脑海中闪过,脱口而出道:“我那贴身婢女羽冬,她与我感情颇深,万一我暴毙,我恐她会随我而去,要真是如此,就真是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戚芫芃蹙了蹙眉尖,低垂眼帘略一思忖:“看来此事,不能瞒她。这样,太妃回去后,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好,我知道了,她原本二十五便可以出宫,只因念我孤苦,才一直陪伴身侧,求王后妥善安排她的去处。”
戚芫芃点了点,抿唇浅笑道:“太妃放心,我知晓的。”
二人又叙话一阵,卫太妃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出了凤和殿,才发现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拂过的一阵晚风在夏日中送来了丝丝的凉意。
卫太妃动作一滞,默默地回首,深深地看一眼。
别后悠悠事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这日一早,戚芫芃正在翻看汇京城的地舆图,细细考量着商铺开在何处比较合适,只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在她面前的地舆图上,抬起头,是一双冰蓝如琉璃珠的瞳仁,那么熟悉,下一刻,笑意攀上她的脸颊:“阿煦,你怎么来了?咦?你的头发?”
一头银光闪闪的秀发如今却如浓墨甘漆黑。
这几日二人各有各的忙活,那一晚倾雨阁之后,便再无见面,没曾想他今日突然出现。
完颜煦轻轻把案桌上的地舆图抽起,看了一眼,“我看今日天气正好,我今日正好无事,不如......我们出宫吧。”
“出宫?这么突然?”
戚芫芃望着完颜煦眼瞳中自己的倒影,有难掩的惊喜在其中。
他,怎么知晓自己的心思,这几日,她就动了出宫的心思,想亲身去城中看看商铺,可一直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一宫之主出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知道自己实属胆大妄为,可不亲自去看一眼,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看着她一脸惊喜又难以置信的模样,凑前了几分,屈指轻刮了一下那小巧的鼻头,轻笑道:“怎么?不想出去?不是想看铺子吗?”
虽然二人没见,他可是时时关注着她,知道她最近都是为了尚宝局的事情奔波,算算,也是到了要寻找商铺的时候了。
戚芫芃歪着脑袋,含了一缕轻浅的微笑,凝眸注视这个在外人面前幽深冰冷的人,如今却温润如玉,细致入微,让她有一丝错觉,这才是完颜煦原本的模样,这才是骨子里那个真实的他。
“当然想出去。阿煦,赶快带路吧。”忽地,想起什么一样,恍然大悟道:“所以今日,阿煦把头发染黑了?”
完颜煦认同地点了点,淡然道:“这一头银发是东弥王室的象征,在大街上行走,恐多有不便。”
戚芫芃回屋卸下珠玉金钗,只插了一只银簪子,又换了一身寻常衣裳便随着完颜煦出宫。
温撒在就在宫门等候,身后还有一种寻常打扮的禁军,准备混入人群中暗中保护二人。
当然阿刃也暗暗跟随一起出宫。
整个汇京城池呈方形,分大城、皇城、宫城三重结构,大城四面城垣各开三门,北城垣复增一门,共设十三门,城内置六十二坊,街如棋盘。
而最为繁华的就是大城的东市和西市,戚芫芃就把目标放在这两个地方。
再次看到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令她倍感亲切,彷如又回到小时候无拘无束在穿街过巷的情景。
大街上的人们穿着颜色各异,五彩斑斓的服饰,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具风情。
她回首看向完颜煦那精心雕琢而成的侧脸,轻声道:“谢谢阿煦。”
完颜煦没有说话,最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握住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重生前,她还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这个繁华的汇京城,一路过去,时不时好奇地到处张望,经过某一处时,突然甩开完颜煦的手道:“阿煦,你等我一下。”
待她回来,完颜煦见她两只手各拿着一根冰糖葫芦,一双顾盼流转的双眸中露出浅浅的兴奋,嘴角便绽出两个小酒窝,鲜花一样美丽,“阿煦,这里竟然有冰糖葫芦!”
她举着冰糖葫芦扬了扬,像极了向大人展示自己战利品的孩子。
“阿煦,你也尝尝!”说完,伸出小嫩舌舔了最上面的那颗冰糖葫芦,竟与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微张嫣红的嘴唇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即在口腔中荡漾开来,她被酸甜的滋味刺激得眯长了明眸。
她这般模样看得完颜煦顿时喉结一紧,比起冰糖葫芦,他更想吃了她......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个激灵,低垂地眼皮不敢再看,耳根更是微红起来。
戚芫芃不知完颜煦生了什么心思,只顾自己微笑道:“阿煦,赶快吃,真的好好吃的。”
“嗯。”完颜煦接过她递来的冰糖葫芦也咬了一口。
“好吃不?”戚芫芃闪动着美眸,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好吃。”重新抬眸时,眼中已经有和煦的笑意,从不知面前的女子可以因为小小一串冰糖葫芦而这么满足。
果然,他骨子里亦是一个润泽,戚芫芃有一瞬的发怔,被他这一抹温柔的笑意痴迷了眼。
可惜,如此美好的人生生被磨灭在冰冷艰辛的宫廷生活中。
二人难得拥有只需要如此闲暇的时光,一路行去,边打探着代售店铺的消息,边赏着路边的小吃,真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天,这一刻。
从西市到东市,几家店铺看下来,都没有一家合戚芫芃的心意,在经过东三街的时候,发现一栋两侧就酒楼在出售。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酒楼临大街而建,整体装潢还很新,门面装饰豪横,用长木杆搭起彩楼欢门,雕梁画栋,甚至精美。
可以说是“珠帘绣额,灯烛光耀”
如此豪华的酒楼竟然要售卖,戚芫芃立马找一位在附近的小摊贩打探。
据那名小摊贩说,这个位置甚是怪异,无论换了几家的老板,生意一样是做不起来,就算是换菜式,装潢如何辉煌,反正百招尽出,还是会倒闭。
戚芫芃抿起了小嘴,思忖了一番,问道:“这里一直只是做酒楼生意嘛?”
“是啊。小姑娘,你莫不是要盘下,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了,免得到时亏算一大笔!”小摊贩倒是好心,劝阻戚芫芃道。
“大哥,谢谢你,那你知道哪里找到这个店家吗?”
“喏,那个紫色长袍的就是。”顺着小摊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隔壁一家茶坊的确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
“好的,谢谢哈。”说罢,戚芫芃还顺手买了小摊贩的一袋栗子。
正准备向茶坊走去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芫儿,还是我去吧。”完颜煦眼中尽是戒备之色。
戚芫芃冁然一笑,和声道:“没事,阿煦,你别去才是真,你看你这吓人的威势,人看见你都跑了,哪儿还能谈下去,你在外边等着我,放心。”
他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担心,还是松开了手,目光始终锁定她身上,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戚芫芃女主轻轻推开茶坊的门,迎面扑来一股茶香和烟火气息。她扫过一众的客人,目光落在那名紫色长袍人的身上
她姗姗走到那人面前,面对着一位中年酒楼老板,微笑道:“老板,我对你的酒楼很感兴趣,看到在出售,想了解一下售卖的具体事宜。”
老板抬起头,目光掠过女子的身影,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姑娘,这个酒楼的生意不错,想要盘下可不容易。”
女子淡然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老板,我对这个行业有一些了解,我相信我能将这家酒楼经营得更好。请告诉我具体的售价和条件。”
老板略带犹豫地开口,“售价是五百两,还有一些额外的条件,比如保留原有员工。”
眉头略微一皱,戚芫芃知道这个价格有些过高,老板显然是在抬价。“老板,我了解这个行业的市场行情,五百两确实有些高了。而且,您也知道,酒楼的生意近来并不是很好。”
老板略显不悦地反驳道:“姑娘,你听谁说得?这个酒楼的地理位置好,生意一直不错。价格是公道的,您可以考虑一下。”
戚芫芃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机智,“老板,我了解这个行业的竞争情况。虽然地理位置好,但近来的这附近的酒楼逐渐增多,这变化不容忽视。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实际的价格,二百五十两,怎么样?”
老板听到这个价格,明显有些动容,但嘴上仍然试图坚持,“二百五十两实在太低了,都半折了,我不能接受。”
听到老板的回答,戚芫芃弯了弯眉眼,也不着急,她已经预料到老板的反应,“老板,我知道您对酒楼有感情,但现实情况摆在眼前。如果您坚持这个价格,可能会让这家酒楼一直陷于困境。这样,我们一人退一步如何?那我加多五十两,整三百,如何?”
老板沉思片刻,最后一咬牙,“三百就三百,不能再低了。”
戚芫芃轻拍了手掌,点了点头,“好吧,三百两,我们就这样成交。”
“谢谢老板,事不宜迟,我们就今日就把协议签了吧。”戚芫芃嫣然含笑道。
三百两,本就是她心底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