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雨,
地上我追你。
风停雨住有晴时,
我追你不歇息。
人生就是一出戏,
戏里戏外和着泥。
捏个泥人儿是情痴,
追个人儿风高月头低,
海角天漄不放弃。
当空,炙白色的太阳倾尽满腔热情紧紧地拥抱着大地,看大地升腾起的袅袅火焰瞬间就把万物焚毁。杜甫有诗云:天地一大窖,阳炭烹六月。万物此陶镕,人何怨炎热。君看百谷秋,亦自暑中结。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农夫方夏耘,安坐吾敢食。
林燕紧紧地追着这个讨厌的男人,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可怜的任笔友因为人胖腿短体圆,本就不善于奔跑,更别说在这火窖般的环境里被穷追恶打,只一会儿便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他感觉双腿似有千钧之重,再也无力气挪动脚步了。干脆,他不跑了,转过身弓着腰,一手抚着胸,一手指着追上来的女孩呼嗤嗤有气莫力的说道:
“林,燕,你,你...”
其实,林燕也累得不行了,她见男人停了下来,便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紧追的脚步。虽然她不及男人狼狈,但却也香汗浸润着秀发在她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蛋上凌乱的晃动着,甚至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喘着粗气,一手撑在膝盖一手拾块土巴朝男人丢去,断断续续地说道:“跑,跑啊,你这,只丑蛤蟆,看我逮到你、不把你的嘴巴撕烂,我就、不是林燕。”
任笔友喘着粗气巨烈的咳嗽着,良久,才说道:“林燕,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也不晓得矜持一......”
突然没了下文,林燕这才注意到男人那双蛤蟆眼正贪婪地盯住自己,他的嘴角挂满了混浊的似汗水似哈拉子的液体,并不断地滴落在他的脚背上,好一副猥琐的流氓相。想到男人的目光不仅会转弯而且还有透视功能可看穿一切丝织物件,竟被羞得粉颜通红,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男人剥了个精光,就芳心震怒,骂道:“任笔友,你就是地地道道的流氓色狼淫虫王八蛋,我不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我就跟你姓。”说罢便不顾一切地扑向任笔友。
任笔友见状骇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双脚贯铅精疲力尽,拔腿就没命的奔逃。他们这一追一逃,太阳都被逗得哈哈狂笑起来,他以为是那经典的男女追,却看见男人成了棒锥,那女子更象是阿非。
他们如影随形猛相追,不离不弃紧相随,可惹来了人们好奇的目光,有艳羡,有惊疑,更有嫉妒。能被这样的美女追,想必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吧?
任笔友没命的奔逃,其实早已失去了方向,慌不择路的他竟然就跑进了渠边的柏杨林中,然后两转三绕就失去了踪影。林燕却在林边停了下来,她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犹豫着似否要追进林子去。虽然她也曾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心怵这林间有不干不净的东西。
就在这时,却见前方不远处汤吉胜冲她喊道:“林燕,都中午了,怎么还不做饭?”
林燕应着,捡块土巴抛向男人消失的地方,恨恨地骂道:“丑蛤蟆算你走运,今天就饶了你。”然后怏怏不乐地离去。
终于脱离了魔掌,任笔友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方要起身离去,却突然发现近旁一条泥巴色的小蛇昂着头望着自己,不由的吓得浑身凸起鸡皮疙瘩,他赶忙屏住呼吸,半蹲着朝后挪着脚步。哪曾想身后就是水渠,他一脚踏空,整个人便朝后仰去,慌乱中他一把抓住一株手腕粗细的柏杨树枝,终于免于坠落水渠。但他弄出的响声却也惊动了小蛇,小家伙头一晃尾一摆,吱溜一声便窜入水中没了踪影。
任笔友心中发毛,赶忙冲出林子,却由于用力过猛在马道上刹不住车,竟然从坡上连溜带滚冲到了晒场上,愣愣地撞上了自己的砖坯方才停下。
任笔友这个狼狈啊!白衬衫上粘满枯草叶黄泥土不说,头脸更是汗水和着尘土掩住了他的七窍。不过还算万幸,身上并没有受伤,砖坯子也未受损。他自嘲的苦笑笑,拍打着身上的尘埃,无精打彩地朝宿舍走去。却瞧见马英奇推着板车从架道中出来看着自己笑,逐说道:“老马,这么大太阳还工作啊?”
马英奇取下头上的草帽摇了几下,答非所问道:“笔友,看林燕舍命追你的样子,你是不是偷了她啥宝贝?”
任笔友尴尬地笑笑,道:“说什么呢,哪有的事!”
马英奇顺着架道指指崖上的马道,说道:“你看,你的吕妹妹和阿古丽妹妹聊得多开心。”
果然,吕希燕与阿古丽并肩走在远处的马道上,从她们悠闲的步态中可以推断出她俩交谈甚欢。任笔友笑了,道:“你看见的不一定是事实。”
马英奇也笑了,道:“没啥事吧!去到我屋里坐会吧。”
阿古丽与吕希燕回到食堂,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而是很自然地充当起了吕希燕的辅厨。其实厨房里馒头是现成的,有前天的,还有昨天的,是陈馒头,还有今天早上蒸的馒头,算得上是新鲜的了。菜是早上炒的土豆丝,没动,回锅热热就能吃。面糊糊汤还热着哩,应该是刚刚可口。
于是,吕希燕一手执盆一手拿勺来到厨房外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显得很有韵律也悦耳。阿古丽笑道:“雪芹姐,你这是干什么?”
吕希燕微微笑道:“打钟吃饭,听到敲盆声,他们就知道开饭了。”
阿古丽笑道:“我还以为你养有鸡仔呢?哦,你看,真的有鸡仔来了。”
闻声而来的何止是鸡仔,还有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率先进屋的正是杨忠祥,大伙儿两顿没吃饭了,早就饿得饥肠咕噜响。闻着白面馒头醇厚清新的香气,和着土豆丝油盐葱香的诱惑,众人食性大旺,也顾不得美女照面,几个手长的抓起那新鲜的馒头就往口中塞。
吕希燕一边给众人分着菜,一边说道:“大家先吃陈馍吧,要不然就得倒了。”
夏流嘴中咬着一个鲜馍,又抓两个鲜馍在手。杨忠祥见状愣是给掰掉一个,道:“二流子,你又来我们食堂蹭饭吃就不说了,但不能挑肥捡瘦吧。”
夏流无奈,只得用竹筷串了两个陈馍端着菜碗去了。仇重一只眼看着大师傅手中的菜勺子,一只眼望着吕希燕身后笑盈盈的阿古丽,一边伸手去拿馒头一边说道:“大师傅,你的笔友哥哥呢?”杨忠祥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大家都要向臭虫学习啊,先吃陈馍。”
原来仇重顾着看女孩,没想过会抓了两个陈馒头在手上,被杨忠祥当作模范表扬了。他忙丢下一个陈馒头,再抓个新鲜的馒头,道:“抓错了,抓错了。”
杨忠祥眼睛一瞪,喝道:“臭虫,你抓过的那个馒头谁吃?”
仇重愣了一下,他知道杨忠祥的意思,不就是嫌自己脏臭吗?可他惹不起眼前这只狼狗,于是便又抓起才丢下的那个陈馍,嘟咙道:“我吃三个不行吗?”便端起菜碗灰溜溜的走了。
杨忠祥用竹筷串起一个陈馍一个新鲜的馒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大家的食堂,大家维护,一人一个陈馒头一个鲜馒头。”然后他端着菜碗来到屋外蹲在阳光中一边吃着一边监督着众人。
高大帅的吴芷看看蒸笼里的陈馍盛势凌人的俯视着为数不多的新鲜馍馍,就抓起两个陈馍,对女孩笑道:“大师傅,我们四川人还是很好客的,新鲜馒头就该留着给阿友的妹妹们吃。弟兄伙,先吃陈馍哈。”
史丙宜嘻嘻笑道:“大师傅,记着给阿友的维族妹妹也分一份菜哦。”
未而语道:“珍惜粮食就不会有饿肚子的日子了。”说着也拿了两个陈馍走了。
白善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专注于分菜的女孩,犹豫着,极不情愿地取了两个陈馍恋恋不舍地离去。曹寿智干茄子一般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他看着菜盆子对女孩说道:“大师傅,你的阿友哥哥真的好了不起哦。还有这么多菜,多给我分点吧。”
李人国一把把他拉开,道:“你又想去巴结胖大嫂了。”
曹寿智道:“国舅爷,难道你没去巴结过胖大嫂?”说着,他取了一新一旧两个馒头闷闷地出了屋去。
随后的任笔笙笑道:“李老表,你和曹寿智看来是水火不相融哦。”
李人国端着碗取着馒头,有点不屑,道:“哪个跟他龟儿子一般见识哦,我们都要向主任学习。”
史五来看着艳丽动人盈盈而笑的阿古丽,再看看端庄淑雅的吕希燕,乐呵呵道:“笔笙,今年有笔友在,那可是风花雪夜一大片哦。”
笔笙拿个陈馍咬了一口,道:“大师傅,我那兄弟有点腐,爱钻牛角尖,是一根筋,风花雪夜的事干不来。”
童筹将菜碗递给吕希燕,粗嗓门重鼻音道:“笔友是出了名的重色轻友好色成性,大师傅,你可要把他看管严了,要不然他出去拈花惹草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吕希燕忍不住叹了一声,手儿微微一抖,勺子里的菜被颠出少许,然后扣在童筹的碗里,道:“他爱干什么是他的自由,与我何干?”
阿古丽关注着进出厨房的众人,却没有发现期待的人儿出现,不由的皱紧眉头,道:“雪芹姐,我哥怎么没来吃饭呢?”
史五来笑道:“小食堂新来的大师傅也不知为什么在追着你哥打哩!”
童筹脸色难看,他看看任笔笙,咬咬嘴唇,然后默默地走了。任笔笙故意干咳两声,道:“大师傅,你们就别管他了,饿了他自己会回来的。”
看看在食堂吃饭的基本上全部按吩咐取有陈的馒头,杨忠祥笑了,道:“大师傅,阿友来吃饭的时候,别忘了告诉他要拿个陈馍吃哦。”说罢,便端着碗进了史五来的房间,房内的石桌边,早已围满了小伙子们,他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兴致勃勃地闲聊着。
吕希燕将自己的菜碗递给阿古丽道:“阿古丽,你快吃饭吧。”
阿古丽将菜碗放在案台上,道:“等我哥回来一块儿吃吧。”
提起任笔友,吕希燕便烦燥不爽,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能回来,亦或是被林燕追着了打残了。唉,她幽幽地叹息一声,道:“他会回来吗?”
阿古丽从女孩的叹息声中看到了她的无奈失落徘徊甚至是凄苦哀怨悲恨,自然心中也不好受,道:“雪芹姐,我哥会回来的。”
果然,数十米开外的煤堆边出现了一个人疾步朝这方奔来,正是她们渴慕己久的男人。显然,他是赶来吃饭的。
阿古丽笑了,待见到男人衣衫破裂,脸花染色,手有伤痕腿有瘀青,突然就心疼起来,忙掏出纸巾要给他拭擦,并说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吕希燕见到男人回来本想高兴,但见到阿古丽那亲热的举动,就心酸不爽,没好气道:“你还回来干啥,怎么不就死在外面,也图个清静。”
任笔友嘿嘿笑道:“为了逃脱林燕的魔掌,我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不过幸好马兄弟搭救,我这会才能站在你的面前。”
阿古丽道:“哥,你身上的伤全是林燕打的?她也太心狠了吧!”
吕希燕满脸的厌恶之情,道:“不是林燕心狠,而是他太没用了。”
任笔友取个鲜馍咬了一口,嚼嚼咽下,笑道:“我有神光护体,一般人近不得我身。我这是摔了一跤,从马道上滚到下面的砖场。嘿嘿,那感觉就象坐过山车一样,真爽。有诗为证: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神仙下凡来。雪芹,有机会我带你去体验体验这种感觉。”
吕希燕没好气,道:“吃饭吧,这么大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接着便柔柔地踢了他一脚。
任笔友失声哎哟喂惊叫起来,道:“雪芹,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阿古丽不明就理,道:“哥,你没事吧?雪芹姐,你别老打我哥呀!”
任笔友笑道:“阿古丽,别怪你嫂子,我们这是打是亲,骂是爱。就是你嫂子比林燕有那么一点点心狠。”
吕希燕心中不爽,又踢了男人一脚,怒道:“那你不去找林燕,跑我这来干什么?”便愤愤地离去,到门边又回首说道,“杨忠祥说过,一人吃个陈馍。”
阿古丽见吕希燕负气离去,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哥,我看你就是欠揍。”说着也轻轻地擂了他一拳头,便紧跟着吕希燕去了。
任笔友茫然的苦笑笑,转首看见案台上的菜碗,便用竹筷串起几个馒头,端起菜碗紧跟了过去。屋里,女孩们坐在床沿上,阿古丽正劝说着吕希燕。
见男人手端菜碗嘴叼馒头小心翼翼地跟进屋来,吕希燕突然感觉很释怀,但却佯装恼怒地瞪着男人,不言不语。
任笔友示意阿古丽接个菜碗,再递给她两个馒头,然后将自己的菜碗放到吕希燕手中,再给她两个馒头,道:“雪芹,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胃啊!乖,把饭吃了哈。”
他对维族女孩又说道:“阿古丽,你也吃吧,尝尝我们雪芹大师傅的手艺,肯定没的说。”
看着任笔友咽着光光的馒头,阿古丽道:“哥,你活累,还是你吃吧!”
“别客气,你就吃吧。”他扬扬手中的馒头,笑道,“新馒头下旧馒头,也是别有番滋味的。”
吕希燕看着男人嚼着陈馒头艰难下咽,摇摇头,道:“你呀,别那么老实好不好?”
“那还不容易吗?”任笔友将手中的陈馒头放在姑娘手中,转身出门就去厨房要拿新鲜的馒头。正巧杨忠祥进了厨房,他见任笔友啃着个鲜馒头,手中又拿起个鲜馒头,便脸色一沉,极度不满的大声说道:“说好的一人一个鲜馍一个陈馍,这个大师傅真不负责任。”
任笔友尴尬地笑笑,道:“这不关大师傅的事,是我的错,我马上换。”说着换个陈馍灰溜溜地出了厨房钻进了姑娘的房间。
姑娘们当然都听到了杨忠祥的话,吕希燕看着一脸尴尬着笑的男人,也忍不住笑道:“你呀,活该。”
任笔友一脸无辜,咬口陈馍,嚼着,道:“还笑话我,这都是拜你所赐。”
“这又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劝我不要太老实吗?你看,我刚一不老实,就被人逮个正着,害得我颜面扫地,英名尽失,差点儿晚节不保。”
阿古丽乐了,笑着,道:“哥,你们都那么害怕杨忠祥吗?”
任笔友扬扬手中的陈馒头,道:“这东西再不被人吃掉,就只能被鸡吃掉了。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