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诗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丁元一。
“当异能等级升至四阶时,我的心里非常高兴。
异能部队里三阶异能者已是顶级战力,到了四级,我应该有更好的待遇,离我退休不是更进一步。”
“异能四阶之后,我成了战锤小队的高级战斗人员,开始负责执行野生异能者的捕杀和维序部队里高阶异能者叛徒的清理工作。”方中诗一口气把一整杯水喝完,杯子递给了丁元一。
“协会对没有纳入管理的野生异能者的捕猎非常残酷。
协会一直认为,不能被国家管束的力量就应该被禁止。
正如民间不能持枪、不能拥能管制刀具。”
方中诗接过被丁元一满上的水杯。
“在官方备案的异能者们日常也受到严格监控,特别是自主觉醒的异能者,比如像你这样的。”方中诗说到这里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丁元一一眼。
见丁元一面色如常不为所动,他才继续说:
“我们按协会的指令捕杀异能者,活捉或被杀死的异能者,都由协会派出的专人回收。”
“普通人定罪、服刑尚能通过专门的司法体系进行公开公正的审理。”
“涉及异能者却是可以完全走机密通道。异能者们往往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判了死刑。”
方中诗又开始喝水,像要把在地底下欠的水都喝回来。
丁元一回忆起顾沉洲对他说过的这个世界对异能者的态度。
顾沉洲忽悠他加入协会时,一直明示他异能等级不能太高,但说到关键之处却又总是语焉不详。
科澜纳官方对高阶异能者的不友好程度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我十五岁考入维序学院后就一直在战斗,上学期间,服役期间,退役后。我是三年前迈入异能四阶。”方中诗长长地吸了口气。
“我不擅长指挥。
战斗时我一直是负责突击的斩首单兵。
我不是特别有天赋的人。
与我同期成为异能者的队友中就有好几位进阶速度比我快,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中途夭折了。
我的异能可攻可守对队友依赖不大,反而一次次在战斗中存活下来。
熬成了少有的高阶异能者。”
方中诗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我真的很幸运。
进入四阶后,协会给小队的任务或应该说直接指派给我的任务就增多了。
我几乎每周都要出去执行任务,我的手上也算粘满了异能者的血。”
方中诗缓缓地说着,垂首注视着自己双手。
“有一次,我的任务是与一位四级水属性异能者一起猎杀一位协会在册的反叛异能者。
但在任务中途,我突然接到了协会指令,我的任务目标变更为那位四阶的水属性异能者,接到的指令是格杀。”
方中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回忆那一场战斗。
“他是位一眼看去就知道家世不错、有教养的二十七八的年轻人。
他的名字叫汪淼。
我们在一起执行任务,只相处了半天,我就几乎了解了他的全部过往。”
“他家里做些小生意,靠着商业联盟的亲戚,进入维序部队。
他是药剂激发的异能,在维序部队里主要从事文职。
那位圆脸圆眼睛的年轻人高高兴兴地跟我说他马上要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还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他不太喜欢做任务,也没有加入小队。
每年他都会被协会分派强制任务。他的战斗很生涩,从没有上过战场。”
方中诗笑着摇了摇头。
“他所有异能运用方法都来自于协会里的培训。
即使平时几乎不怎么使用异能,他仍然能仅仅靠药剂就在短短的十年内达到了四阶。”
“他天生是水做的,是真正的水属性异能天才。”
方中诗对这位年轻人有极好的印象。
也许这个年轻人良好的天赋,优渥的家境都是他一直希望拥有的。
“这样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能是什么反叛者。
我接到格杀指令时,感觉难以置信,反复向协会进行了任务确认。
当然结果是一样的,我的任务是格杀他。”
方中诗冷冷地说。
“我们一起追踪着那位反叛者,只是我的任务目标不再是我之前追踪的人,变成了这个身边汪淼。”
“我们追踪的反叛者是一位三阶的金属性异能者,隔着条马路,我都能闻得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他跟我是同一样的人。”
方中诗端起水杯,再次将水一饮而尽。
“他被三阶金属性异能者反杀了,我没有动手,就在边上看着他被杀死。
他临死前回头看了我一眼,虽然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但他那个眼神我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方中诗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已经没有水的杯子,手指因为太用力指甲边缘已成了白色。
“之后协会专业负责清场人员来了,带走了他的尸体。
那位三阶金属性异能者也是任务人。
他的任务就是协助我这个四阶土属性异能者,杀死汪淼。”
方中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杯子,过了半晌方才继续。
“我用自己的渠道跟踪了一下这件事的后续。
汪淼的死亡通知是由他所在的维序所发出的。
死亡原因追捕逃犯时,被逃犯杀害。”
方中诗抽动了一下嘴角,冷冷地笑了笑。
“他的骨灰被维序所送回家。
我远远地旁观了他的丧礼,他的父母和未婚妻哭得快背过气去。
他的同事、同学也来了不少,看得出他人缘不错,每个人非常伤心。”
方中诗喃喃地说。
“从那时起,我对我的任务产生了怀疑。
我开始称病,减少出任务的次数,开始花天酒地,开始在小队里说要退役享受生活。”
方中诗抿了抿唇,抬手抚了一把额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
“虽然我做一些准备,但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