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的季崇宁,脸上一点儿看不出撒谎骗人的样子。
只见他慢悠悠踱步到了门口,然后在逆光中,转身悠悠道:
“早在皇上万寿节那日晚间,本王就已经得了皇上的册封。
宗人府玉牒也已在那日改过了,不信你们自可去查。
本王只是不想在皇上生病期间,搞什么册封礼,所以一直没有公布于众。
这事儿便也只有皇上身边伺候的汤公公、掌印太监,外加太皇太后知道。
若不是伊相今日如此失礼~~~~本王其实也不想这个时候说这事儿的。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说本王已被册封,显得本王好像有什么不该有的野心似的。”
你没有吗?!
卫尚书和伊相在心中怒吼。
好你个小子,藏得够深啊!!
伊相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在嘴里转了三圈,也没能说出口。
他不能再挨巴掌了。
再挨一巴掌,他怕自己真会一时气急,跟这俩货干一架。
好在此时卫尚书开口了,“王爷,世子,咱们......先把皇上龙体正在恢复的消息,给送出去。
至于其他.......咱们明日再谈,二位觉得如何?”
康王世子看了眼季崇宁。
见季崇宁点了头,康王世子这才开口道:“也行。来人!好生送三位大人出去!”
被抽得脑瓜子嗡嗡响,脸上印着五指印的伊相,这才被孟相和卫尚书给搀扶着出了德和山庄。
见三人走了,季崇宁问康王世子,“你刚才干嘛突然打伊相?”
“我不喜欢那老瓜菜,”康王世子呢喃道:“当初你父王的事儿,他也没少搅浑水。”
“你就不怕他报复?”季崇宁又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怕他作甚?!不打白不打,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揍他了。”
康王世子‘呵呵’两声,继续道:
“反正咱们现在干的事儿,要不就是事成之后,你给我记一大功。
要不,就是咱们一起死。难道还能指望这老瓜菜到时候会帮咱们?
老实说,我看不惯这老头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猜伊相为什么把自己儿子安排在户部当侍郎?!
前两年聊州等地连年闹灾,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和赈灾粮,怕是有一多半都进了他们相爷府了。
跟灾民抢吃喝,真正是不要脸.......”
“堂兄就不怕,我成不了事儿?亦或,我其实也只是个庸才。”
季崇宁看着义愤填膺的康王世子,突然问道。
“都上了贼船了你问我怕不怕,”康王世子白了季崇宁一眼,“是不是晚了点?!”
“哈哈哈哈哈。”季崇宁爽朗大笑几声。
待平静之后,却又朝康王世子认真说了声:“谢谢。”
康王世子扭了下脖子,夹着嗓子道:“反正你能记住咱们康王府的情谊就成。”
“你夹着嗓子说话好恶心。”
“......我没夹。”
“你夹了。”
“我没.......对了,你真的是文王了吗?”
“对啊,”季崇宁点头,“快给本王磕一个。”
“滚,本世子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预备王爷了,更何况你好歹还得叫我一声堂兄!
要磕也是你先磕我,赶紧,给本世子磕一个。”
“你磕,你先磕我再磕。”
“你先。”
“你。”
“你。”
“你。”
就,很无聊的两个人,互相顶着屁股就走出了客堂间。
................
三位大人很快被送出了北城门。
等在城门口的裘胜,在看到了伊相脸上的两个巴掌印之后,挑眉问了道:
“是谁这么大胆,连咱们大荣朝的右相都敢打?”
伊相没有答话,只是恨恨地咬着后槽牙,‘哼’了一声。
随后便一头钻进了安山卫才搭好的临时营帐里。
孟相叨咕着‘伊相你没事吧?脸还疼不疼啊?要不要给您去找个大夫啊?’便也跟着进了营帐。
留在外头的卫尚书,跟裘胜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解释.......
裘胜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卫尚书带远了些,才轻声道:“那照卫大人看,皇上到底是死是活?”
“哪怕没驾崩,那肯定也只剩下了一口气,”卫尚书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不让咱们见皇上?”
“卫尚书所言甚是,”裘胜点点头,左右看了两眼,才继续小声道:“今晚至关重要,不过大人只要看好两位相爷,在城郊等消息即可。”
“看好两位相爷的意思是.......”
“伊相身后有宁王,孟相又是个滚刀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所以您今晚要看住这两位,莫要让今晚的消息,传出去。
等我们把人带到齐州之后,一切就都由我们说了算了。”裘胜说道。
“这个好办,”卫尚书点点头,“伊相今日应该是连营帐都不会出了,毕竟脸上顶着那么大两个巴掌印......他也是要面子的人。
至于孟阳州,刚才听他说话,好似......算了,过了今晚,一切都不重要了。
孟阳州此人不会喝酒,一会儿你让人送点酒菜进营帐就是了。”
“这个好办。”裘胜立刻应允了下来。
..............
与此同时。
康王府内。
皇帝的骂声,从他养病的病房里头再次传了出来。
从到老皇帝,再到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眼前的姚大夫,和姚大夫的祖宗十八代,外加汤公公,康王,世子,前太子,太子妃,万元赋,等等等等。
只要是皇帝想得起来的人,都被他骂了个遍。
正走到院子门口,想去看看这倒霉便宜儿子的太皇太后,脚步一滞。
陪在太皇太后边上的康王安慰老太太道:“太皇太后,皇上怕是因为内风,所以脑子不太清楚,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可太皇太后却没有应他,只是低头在地上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您老人家在找什么?”康王不明所以地问道。
太皇太后挥手撩开了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康王,“边儿待着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样好东西。
老太太把右手的龙头拐棍往康王手里一塞,然后左手也挣脱了闵尚宫的搀扶。
两人就见太皇太后提溜起长裙,快步走到了皇帝病房门口,一把抄起了檐廊下,宫女太监们煎药用的小圆凳.......
力气之大,动作之迅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众人只见太皇太后把小圆凳高举过头顶,叫骂着,“看哀家今天能不能打死你!!”便冲进了皇帝休息的内室。
........
内室里,姚大夫正在给皇帝消毒伤口,换纱布。
好在皇帝现在脖子以下,基本不能动,所以哪怕他骂得再凶,也不影响姚大夫的工作。
当太皇太后举着凳子冲进室内的时候,姚大夫正好给皇帝换好纱布,从床上站起来。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太皇太后的把凳子甩了出来,然后好巧不巧的,砸在了皇帝的脑壳上。
那脑壳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居然没开瓢!
不过就是肿起了一个大包。
哇,好硬的脑壳。姚大夫心想。
皇帝嗷嗷大叫:“你干嘛!!你这个毒妇!!你!!!!嗷嗷嗷嗷嗷嗷,撒嗖~~撒~~~~”
太皇太后的手,已经扯住了皇帝的嘴。
见状,姚大夫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太皇太后。
他那位置好,撕皇帝嘴巴角度最正。
太皇太后也没有辜负姚大夫让出的黄金位置,她边撕皇帝的嘴,边怒骂道:
“老娘忍你这个蠢货不是一天两天了,口吐芬芳的口吐芬芳。
往常是哀家这个当娘的,对你疏于管教,所以才纵得你这个蠢材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你居然连先皇都问候上了,你看老娘能不能撕烂你的嘴!”
说罢,老太太那手上便使出了十分的劲儿。
闵尚宫在外室嗷唠一嗓子,这才把室内目瞪口呆的众人给喊醒了过来。
正在里头伺候的太监宫女,一拥而上,把太皇太后给死死地抱住了。
可太皇太后却跟个螃蟹似的,身体被抱住了,手却死死地钳着皇帝的嘴,就是不撒手。
直到皇帝急中生智,用舌头开始疯狂地舔太皇太后的手.......
老太太这才被恶心地撒开了手。
等康王急匆匆进到室内的时候,看到的是头发有些散乱,大喘气的祖母。
和......少了个左脚,然后脑瓜上顶了一个巨包,外加嘴都被撕得,根条泡发了的海参似地皇帝。
康王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带着哭腔喊道:“啊呀~~~~~这可咋说的啊~~~~”
那模样,像极了村里头的婶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