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郑四哭了,栓柱有点慌了:“你这是腿疼的厉害了?要不咱俩再回去,让师傅瞧瞧?”
一听说要回去 ,郑四儿立刻收住眼泪,不敢哭了。
栓柱吃力的推着郑四儿,离下洼子越来越近了。
进了屯子,拐过两条街,看见前面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的。
栓柱明显加快了速度,到了跟前,把车停在路边,挤进人群。
一会,栓柱从里面挤出来了,面红耳赤,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道北的一个小院。
郑四儿有点奇怪,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原来是两个女人打架,俩人抓着彼此的头发扭打在一起。
一个女人穿着蓝底蓝花的素花棉袄,衣服收了腰,更显出她杨柳细腰,微微有点吊眼梢。
另外一个女人长的短小,但胜在敦实,像个小压地缸一样。
压地缸一边拽头发,一边不住声的骂:“李寡妇,你个养汉老婆,你个破鞋头子,你个卖x的!你把俺家老爷们魂都勾走了。他三天都没回家了,你把他整那旮瘩去了。”
李寡妇不做声,拼命从压地缸手里挣脱出来,看见她手里拽下自己的一绺头发,脸都气白了。
飞起一脚,照着压地缸的胸口踹下去。压地缸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李寡妇没给她还手的余地,直接一头撞过去,把压地缸撞倒在地,接着抬起腿,一屁股把她坐在身底下。
大嘴巴左右开弓。坐地缸被打的嘴角出了血,也没功夫骂了,用手抱着脑袋干哼哼。
打够了,李寡妇站起来,淡定的拍打拍打身上的灰。走出人群。
人群外面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脸色苍白,身材瘦弱。
看见小孩,李寡妇擦了一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拉起男孩的手:“回家!”
小男孩长的漂亮,眼睛像一弯新月,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一张小嘴紧抿着。
男孩甩掉李寡妇的手,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个男人。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那样对视着,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这俩人长的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寡妇看见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她扫了男人一眼,和他擦肩而过。急急忙忙走进道北的那个小院子里。
看见李寡妇走了,男孩垂下眼睑,用手捂着嘴,轻轻的咳嗽几声,绕过男人也走了。
走了几步,他摊开小手,手心里点点鲜红!
郑四儿发现,栓柱和李寡妇,还有那个小男孩。进的是同一个院子。
看见李寡妇走了,压地缸又来了章程 ,一边叫一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那个男人阴沉着脸,走到压地缸的跟前,轻轻说道:“你要再这么闹,我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男人径自走了。
男人的声音虽低,听在压地缸的耳朵里,竟像圣旨一样,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打扫,就灰溜溜的跟在男人的身后走了。
李寡妇的小儿子长的和姓宋的一模一样,说他俩没奸情谁能信啊!
人们议论了一阵,各自散了。
只剩下郑四儿一个人坐在板车上,左看右看,不知道咋办了。
栓柱把她扔在大道上不管了?郑四儿一直盯着道北的那个小院,心里揣摩那个女人和栓柱的关系!
过了一会,栓柱急匆匆的跑出来,二话没说,把郑四儿也推进院子里。
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和郑四儿家的差不多大。但出奇的干净,院子里连一个草棍儿都没有,就连柴草堆都整整齐齐。
房子不大,矮趴趴的。
栓柱把郑四儿背着,进了屋,放在炕上。
李寡妇洗了脸,白白净净的,头发略微凌乱,眼角眉梢,自带风情万种。
郑四儿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看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李寡妇站起身,问栓柱:“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早,这丫头是咋回事?”
“捡的!从山上掉下来的,差点让黑瞎子舔了 ,腿摔折了,在咱家养几天!”
“还养几天?你说的轻巧,你拿啥给她吃?自己三根肠子还闲两根半呢!”
栓柱低着头,不言语。
李寡妇知道,儿子心里生自己的气。她的这个臭名声,给儿子脸上抹黑了。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谁不想清清白白的过一世呀!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走过栓柱的身边,照着他的脑袋狠狠的拍了一巴掌:“你是不是缺心眼?你师傅他怎么不留在他家?赶紧给我送回去。我可不当那老好人!”
“让她在这吧,在师傅家,清清欺负她!”
“晚饭我不吃了,给她吃,行不行,等她腿好了,就送她走,她有哥哥!”
“晚饭我也不吃了,省下一顿给她吃!”郑四儿回头,看见北面还有一个半截小炕,靠墙边坐着一个小姑娘。
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个花袄,前襟,后背,袖子,各是一种花色。
郑四儿头一次看见这种花袄,觉得甚是好看。
听见小姑娘的话,李寡妇叹口气:“这可是你俩说的,晚上谁都别吃饭了。”
晚饭是小米稀粥,芥菜旮瘩咸菜条。
李寡妇盛了一碗粥,放了几根咸菜条在上面。走到外屋,把靠北面的一道门打开一条缝,把饭放进去,回来了。
郑四儿这才注意到,厨房里面,还有一个小屋子。
既然李寡妇送饭进去,那里面也一定住着人。
晚饭栓柱和小姑娘说话算话,都没吃饭。李寡妇也没吭声,自己盛了一碗,自顾自的吃完了,上炕纳她的鞋底去了。
那个好看的小男孩,吃了半碗粥以后,回半截小炕上,自己拿个枕头,脸向着墙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从打郑四儿进屋到现在,小男孩一句话也没说过。
栓柱给郑四儿盛了一碗,看着她吃完了。又盛了一碗,对她说:“吃吧,还有小妹给你省的一碗呢!”
李寡妇听着栓柱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鞋底子飞过来:“你他妈吃冤家呢,明天赶紧把这小丫崽子送走,我可不欠她的!”
栓柱坐着没动,眼见着鞋底子打到他身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小姑娘光着脚,下了地,走过来,把鞋底子捡起来。给李寡妇送过去:“娘,别打二哥!”
又走过来,拉起栓柱的手,抬脸看着他:“二哥,别惹娘生气!”
小姑娘两句话,说的娘俩个心里都酸溜溜的!甚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