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亭政务繁多,唐初也没再叨扰。
下楼时,林飞白给她送了一盒茶叶。
“三小姐,老板知道你喜茶,君山银针,这是专门给你的。”
青禾收下,“那就请林秘书代替阿初谢谢大伯了,告辞。”
唐家的司机给她开了车门,林飞白看着她的车驶出政府大院,直到消失在拐角。
这就是两年前名震云城的唐三小姐,跟在唐绍亭身边,祭祖当日毫不怯色,行为举止游刃有余。
唐家的事,林飞白知道一些。唐初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孩,自是唐家被视为吉祥物的存在。
“青禾,回到云水街,让二哥来一趟,说我有急事寻他。”
青禾也不知道她的急事是何事,只好照做。
她在自己的闺房里看书绣花,刚跟丫头小南学了几招,她的绣工也终于有了些进步。
隔着窗户,唐宋还不忘调侃她。
“哟,唐家三小姐不喜戎装改绣花啦?”
唐初听到声音就放下了手里紧绷的手帕,起身往外间走去。
“二哥,来的这般快。”
“心有灵犀,你不让青禾寻我,我也要来看你的。给你买的鲜花饼,快吃吧。”
这时的秋千有些晒,日头正盛,院里是坐不得了。
“二哥,我列好的单子,你按照这些给我备好呗。然后一起,放到吴姨那院里。”
唐宋打开看了看,更像是私塾学校里准备的东西。棉花、布料、纸笔、还有木板。
需要的还真不少,准备起来起码得几日。
“二哥,寻这些东西,难吗?”
“不难,你要这些干嘛。”
\"二哥何时变得跟大哥一样, 问东问西的。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找大哥呢。\"
“好好好,帮你弄,不过问。”
“谢谢二哥。”
唐初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的人心情舒爽,烦闷全消。
唐宋也没坐多久,拿着清单就走了。出门前,还指了指她房门前的空地,“阿初,给你搭个凉亭好不好?”
唐初当然同意,唐宋点点头就走了。
搭个凉亭么?那老宅住着岂不是更舒心。
“小姐,今日还外出吗?”青禾拿起她刚放下未绣完的手帕,也看不出好坏来。
“今日就在家,绣花。”
绣花?你当真绣的是花吗?
等青禾从前院回到小院,透过窗子看见唐初拿着绷子睡着了。就那么倚在美人榻上,斜着身子。
自小跟大的小姐,这几年思虑不止,失眠严重,她是看在眼里的。可她,无能为力。只能尽心陪着她,护她暂安。
成年后的小姐,她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却也看不出她与从前有何不同。
等凉亭建好,就可以在院里小憩片刻,倒也自在。
唐初也就打个盹的功夫,短短一刻钟。
“小姐,该吃午饭了。”青禾看她还在那趴着,轻声提醒着。
“走吧,去前厅。”
自唐初回到云城,总能听到战机轰鸣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呐喊咆哮。
他也会时不时地低空掠过抑或在蓝天嘶鸣吗?
说起来,九一八之前,在这些地方势力的空军队伍中,东北军的空军最强。自张大帅创办的空军队伍,到张少帅之后的愈加重视,东北的空军数量和战斗力都很强。
可是这些,飞机及机场,都在日本人那里。东三省,实在可惜。
淞沪会战时,她年龄还不大,好些事情看不明白。新闻上总能看到听到前线作战的消息。当时出动的空军,不敌日本,依然没有放弃。
甚至当时的几次空中交战,还有一位美国的飞行员英勇牺牲。
后来,国民政府加强空军建设,成立航空学校和空军总站。
这些,唐初都在新闻和父辈的交谈里听到过。
国运如此,只能更加努力,才能驱逐鞑虏,恢复山河。
午饭过后,唐初乏困无力,直接闭门谢客,又睡了半晌。白天睡得太久,晚上自是失眠。
夜晚没有那么炎热,夜深人静时,她躺在摇椅上,依然是望着闪烁的星空。还真是,古今中外一弯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她正望着夜空出神,突然来的青禾打断了这份静谧。
“小姐,华医生给开的安眠药,吃一粒吧。你这样熬下去,咱们还是搬到橙园住吧。”
青禾总是有办法哄着她,她看着青禾笑了笑,捏着药片,一饮而尽。
熄了灯,窗户掩好,药劲渐起,唐初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青禾坐在唐初刚才躺过的摇椅上,等了两刻钟,直到屋内没有动静,才回自己房里。
这一夜,唐初睡得很香。一夜无梦,睁开眼就是鸟语花香的清晨。
恐怕,连唐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的睡眠了。
橙园那边还是经常给她送各种补品和吃食,没几日,唐宋就按照唐初列好的清单,备齐送到吴姨那里。足足多了一倍。
云宛央也约她小聚几次, 去了云家,也去了城外的青云山。
云家和祖母还有旧交,那日吴姨不提,唐初是不知道的。
在云家,又听清姐姐的母亲说起过,才知道,祖母当时在云城,也是有些名气的。
云家太太,一见到唐初就喜欢地不行,送这送那的。又拉着唐初,说了好一会子话,甚至还被留了晚饭。
第二日,又差人送到云水街好些礼品。
这事传到橙园,唐宋开玩笑说,他这个妹妹给他挣了好大的脸面。
唐宋答应给她的凉亭,不得不提早动工,向唐初表示感谢。
这日工人来,正忙着,她从外面回来,看唐宋正在监工。
“二哥,哪有这么急啊?”
“也就这几日清闲,父亲让我去个旧,回来不知哪一日了。”
“去个旧,锡矿吗?”
“嗯。”
“阿亮,你盯着吧。我跟二哥,说点事。”
两人来到前厅,唐宋见她神秘兮兮的,当下就猜到她那小心思。
“打住,阿初。父亲不会同意你去的。”
唐初一个字,都没开口呢。
“好吧。”
她有些失落,也知晓唐绍元肯定给唐宋下了最后通牒。
“二哥,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地方偏远,不如云城。你自己回来我又不放心,难道真让你在那等我忙完?我这归期都未定下呢。”
“哦。”
“下次有机会,我肯定带你去。”
“还有,阿初。你没事去陪陪母亲,别瞎跑。”
“谁瞎跑啊。我也有正事好吗?”
唐宋对她太了解了,让他准备的那些物资,瞒不住他。
说起来,他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妹妹百般纵容。她独居在这老宅,他这个做二哥的也没少出力。
费尽心思,让她住的更舒心些。
凉亭搭了几日,才一切妥当。这样,唐初也有了乘凉的地方。
唐宋去了个旧,她去了橙园,在那里住了两日。
照例都有山泉水每日送往云水街唐家,唐初在家的日子,不是绣花就是钻研茶道。
非必要不外出,也就那几个固定的地址,她也是三五日才去一次。
苏合新多日没有出现,想来暂时没有任务给到她。
她终于在闲暇的日子里,绣出一个成品手帕,针脚和花样,依然很差很凌乱。
她站在院子里,想着来年春天种上一棵葡萄树,让它慢慢成长,把凉亭庇护在它的藤蔓下。眼下,只能用厚厚的布遮盖着顶棚。
唐缙不知从哪儿搜罗了一些名家字帖和难寻的外籍书,装在匣子里,让人送到了云水街。匣子里的底部,还隐藏着两把小巧的手枪。比在南京时她带的那把还小些,带着更方便。
她给了青禾一把,让她出门带着。剩下的那把,送到了吴姨那里。
不断有人往云水街给她送东西,她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云家伯母从见过她之后就没闲着,吃的喝的,时不时地送来。给云宛央买衣服饰品,也有她一份。
唐母也给她做了几套旗袍,都是上好的料子,来自大师傅的手艺,也没让知道,直接送到了云水街。
云宛央让她出门,去云城各家小姐组织的聚会。她只去了一次,之后再也没去过。
在家闭门歇了几日,唐初回过神来,带着相机出了门。在云城的大街小巷里,拍了不少照片。
在喧哗热闹的街头,留下了这个时间里的黑白色回忆。
晚上回到老宅,沐浴后的她依然在躺椅上仰望星空。
青禾揶揄她,“小姐,你这白天看,晚上看。可研究出什么名堂没有?”
“你不懂,这叫夜观天象。古代望星占卜,不都是如此吗?”
“那你要不占卜,算一下,你何时能嫁出去?”
“你这小丫头,没正行。那么盼着我嫁出去吗?”
青禾笑着,在她一旁的秋千上坐下。
“你看哪家的大家闺秀,像你这般。什么危险,你做什么。偏偏自己的主意还多,我看唐家没人管的了你。”
听青禾这样讲,唐初也静下来。
“青禾,你看这夜空,怕是不妙啊。风雨欲来呀。”
青禾也抬头看着,除了些浅浅飘散的云彩,就是明亮的夜空,哪里看出来风雨欲来?
“好了好了,小姐,去睡吧。我先把安神香燃上,就在这风雨欲来之前,先睡几天安稳觉。”
果然,好景不长。
没几日后,日本军队在卢沟桥,借着演习,以失踪一名士兵为由,对卢沟桥和宛平城发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