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京的诸多事项已经敲定。
唐初一行人,坐着飞机,平安在明皇宫机场降落。
凌飞提前安排好的车,在机场等着。只是他人还在重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南京。
如今的南京城,街头凄凉一片,再也不是往日记忆里的繁荣安居。
八年未归,满目疮痍。
车子停在唐公馆门口,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又陌生。
唐华安排的人,也一直在等着他们一行人来。
来时带着的行李,一件件从车上拿下来。
当初离开南京时,家里的值钱的物件一点点挪回云城,家里基本搬空了。如今,又一箱箱一件件地拿回来。
她从院子里,一步步,慢慢地走进屋内。
一楼的钢琴还在,唐初走近,不是之前那台。
“三小姐,这里原来住着日本人,伪政府成立后,就变成政府办公人员。老板交代,这些家具都换过了。”为首的这个人,看起来很干练,跟在身后慢慢解释着。
“难为你们了,这光景,还能把家具都换了。”她看着屋内的一切摆设,转身看着说话的人。
“都是老板联系好的。“
“青禾,金茂,看看吧,看跟往日有无不同。”
听唐初说完,青禾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递给唐初。
”你叫什么名字?“唐初拿着钱,问回话的人。
“回三小姐,我叫刘铭安。”刘铭安个子很高,人也很精明。
”刘铭安,如今南京城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清楚这些钱够不够。你先拿着,回云城的路上用。”
刘铭安看起来有些为难,也有些局促。
“三小姐,可是老板说,让我们留在这里。”
唐初不知道这个我们有多少人,看他们的态度,十有八九是听了唐华的话,留在这里。
“你们?有多少人,身手好吗?”唐初带着疑惑,问道。
“来了二十余人,身手最好的十位留下。”
“那刘铭安,阿初就听大哥的话吧。既如此,这钱拿给回云城的兄弟。你们就住在这旁边的角楼。”
“好的。三小姐可要给云城回信?”
“不了,口头带话回去吧,一切安好。”
把行李送上楼,青禾已经带着那两个小姑娘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异常。
大哥唐华安排的人,自然是可靠的,也无需多言。
“金茂,公馆你熟悉,劳大哥住在之前梁伯的屋子,行李放好之后,你带着刘铭安劳大哥他们在这周围转一转。这几日,还是辛苦大家,轮流站岗。”
唐初现下拿捏不准南京的情况,自然是要更小心些。
“对了,联系报纸,看唐家以前的人,还能回来多少。如今南京城内情况未知,需要什么,可直接找青禾。”
孔金茂点头,随即就出去了。
她还住在自己的房间,只是不比昨日。
“青禾,不用查了。大哥安排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青禾不放心,又细细查了一遍。
“青禾,就这么先住着吧。缺的东西再慢慢添,就好了。”
唐初推开阳台的门,看着院落里的一切。孔金茂已经带着大家在巡视周围了。
报纸的寻找唐家旧人的登刊第一日,就有人陆续上门。
多年未见,大家都变了模样。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看到这些旧人,唐初不免动容。
“三小姐,当初你回云城后,我们就听你的话,去了乡下。这几年,拼尽全力,保住这条命。”
久别重逢,眼泪是避免不了的。
“三小姐,就你自己回来了吗?\"
\"嗯,云城也并不是绝对安全,大哥一家在山城遇难,二哥出国。父亲在云城养老,母亲她,病故了。“
战争的常态,带来的后果,最多的就是家破人亡。唐家也是常人,也应承担起战争带来的这一份苦难。
“没关系,我也成婚了,他,过几日就回来。”这个他,说的婉转。
有一刹那,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唐初恍如隔世。
像是回到战争前的唐公馆,她还是学生,母亲侍弄花草,父兄在外忙着家里的生意。她也还是无忧无虑,快乐从容的唐三小姐。偶尔弹琴练字,去靶场练枪,在花园里习武。
甚至她,还可以在这花园里跟家人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
她的亲人在,朋友在,同窗在。
这份错觉,倏尔即逝,她又恢复如常。
时光不可逆转,流逝的岁月不会再重来。
晚间,夜深人静时。唐初带着青禾和劳大哥,去了祖母生前住着的那幢小楼。
也只有唐家自己人,才知道。祖母的卧房里,有一间极其隐秘的地下室。离开南京前,那里也存了一些东西。
此刻,唐初只希望这间密室没有被发现,当日也是因为这间地下室绝对隐秘,才会把一些古玩珍品存放进去。不仅如此,它还有一道暗门,直通院外。
这还是公馆建造前,唐绍元特意安排的。
祖母卧房里侧的墙面是双层的,打开之后有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墙体进出的口开的不高,弯腰才能走进。
白天唐初特意找刘铭安了解过,这小楼没人入住。他们到时,发现这整个小楼都是灰蒙蒙的。
罩着家具的白布都蒙上厚厚一层灰,有说不出来的悲凉萧条。
他们只是简单打扫了卫生,屋里的陈设没动。
这楼清幽僻静,离大门太远,出行不是特别方便。没有人住,也很正常。
青禾在前,探着路,唐初紧随其后。
唐初在墙上摸索着,打开那扇矮墙,然后向里伸手,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青禾,劳大哥,你们记住这机关和开关的位置,日后你们自己下来。”
线路竟然完好,唐初颇感意外,青禾准备的火折子,也没派上用场。
唐初先探身进去,沿着台阶一层层向下,直到视野开阔。
一个个方形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唐初记得每个箱子里的物件。
她拿出两件不是很贵重的,让劳大哥搬上楼。
这里存放的许多,都是祖母生前的最爱,唐初自小看到大。祖母离世后,她和吴姨封存这一切,存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她也是在祖母病逝后,才得知这间地下室的存在。
唐初围着这一箱箱封存完好的木箱,用手摩挲着表层,走了两圈。
后来,她往前走了走,想去看看通往公馆外的那个出口是否被堵上。
也没走太远,大概走了多半程,光亮不再。没有灯光,在一片完全的暗黑里,寸步难行。她又没带火折子,又折返回去。
“劳大哥,明日得空,你夜间再下来一趟,往前探探路。带着电灯或者火折子,前方没通电,黑漆漆的。”
“好,明日吧。我会小心的。”
“还有,这里也再打扫下,日后恐有用处。”
劳庆春一一应下。
三人神态自若的回到楼上,把地下室搬上来的宝贝放在祖母卧房的柜子里。
“劳大哥,要不你住在这小楼里吧。一楼有两间房,这样你行动也方便些。那箱子上都有记号,我会看着形势,偶尔搬上来几件。”
唐初的打算,如果真有意外,至少可以变现应急。只要不流向国外,这些古董文玩转手也可。但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如此。
中储券的兑换比例夸张,严重失衡。她带的法币还能应付一阵子。
乱世黄金,她知道青禾的箱子里,有梁伯塞下的黄金。
况且,何嘉年那里,来之前说好,两个月给她汇笔款。
回到南京的第一个夜晚,她站在阳台上,吹了半夜南京弄不清是暮冬还是初春的风。
风还很凉,夜晚更甚,有些刺骨。
唐初只觉得这哀嚎的夜风里,有南京八年的不甘和委屈。
看着如今南京城的街头,唐初总有说不出的忧伤。战火,沦陷,这八年,这座城市经历太多,这座城市的百姓,也诸多磨难。
远在云城的他们,无法共鸣沦陷区百姓的生活。他们是怎样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这漫长的八年。
唐母生前的花房,还空着。等春暖花开时,她要种些什么才好。
回到屋内,关上阳台的门,阻隔一切寒冷。
然后,便沉沉睡去。
回来几日,青禾尽量在恢复之前的布局,包括那些精巧的装饰品。
这几日她去街上走了走,逛了逛,顺手也买了些。
按照事先的约定,空白信封寄到了预留的地址。
她在静等报纸上的寻亲启事。
在报纸上看到那条接头信息时,凌飞正好飞抵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