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面色僵住了,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真人也要阻止我和阿惜在一起?”
短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多少心酸无奈。
他与靳重焰,明明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依靠的从来都是彼此,为何成人之后反倒要被其他人阻拦拆散?!
平云真人目光深沉,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搭住他的手:“终非正道。”
本应知道结局,结局来临时,难过却半分不少。刘念将手从他的掌下抽出,默默行礼,无声告退。
平云真人看着他背影,许久,眼里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刘念从上清殿出来,寻路去思过峰,到山下,就被通天宫弟子拦住:“道友留步,此处外人免入。”
刘念赔小心说好话,对方始终不肯放行,只好回去。
到了第二日,他又来。
如此日复一日,守门弟子都无奈了。“道友。你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哪日来都是一样。外人不得踏足思过峰是宫规,我们绝不能放你上去。”
刘念道:“我知道。”
“知道还来?”守门弟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刘念道:“我只想让他知道,我很想他。”
一个男人说很想另一个男人,纵然两人是好友,却也有几分怪异。
只是守门弟子站得直,想得更直,以为两人相交莫逆,深情厚谊,便道:“你若真想他,不如向宫主求情。宫主平素最疼爱少宫主了,等消了火气,你去求他,说不定就将人放出来了。”
刘念道:“你说的很是。”
“没有道理。”封辨达不知何时来,也不知听了多久,就这么冒冒失失地突然冒出来,接着他的话插了一句。
刘念行礼,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他的伤口。
封辨达道:“还没好。”
刘念踌躇了一下,低声道:“阿惜……”
“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名字。”这次封辨达是真的被伤透了心。当初靳重焰恨他,是因为自己错看了刘念,还算有个缘由,而如今,自己已经将两人结成道侣的事情揽在身上,打定主意为他们做主,结果得到的却是靳重焰无情的一刀。无论他对靳重焰父母的情谊有多深厚,也经不起这样一再的挥霍!
刘念道:“对不起。”封辨达对靳重焰有多好,他以前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他不知道两人何以闹到今日的田地,却知道失去这样一位长辈的爱护,靳重焰日后必定会后悔。他想挽回,却因昔日与封辨达的种种误会,以为自己更不受待见,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封辨达的眼里,刘念远比靳重焰可爱得多。他对刘念的了解,是从他“死”后开始,也是从他“死”后欣赏。想到为他如痴如狂的靳重焰,封辨达虽不同情,却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作孽”。
他摇摇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道哪门子的歉?”
刘念道:“我与靳重焰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封辨达本想问他是不是想清楚了,毕竟现在的靳重焰已经半魔化,随时可能成为魔修,刘念好不容易拜入不弃谷门下,也算有了个好的前程,指不定哪日就炼制出了神器灵宝,领悟天道,飞升成仙了,何必与一个魔修纠缠,自毁前程,可是当他看到刘念眼中的羞涩与不安之后,话就自发地消失了。
靳重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但辜负过刘念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的人,还对自己动手!这么想的封辨达显然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在靳重焰耳边嚼舌根的。
“你为何执意要见他?”封辨达道,“就算你见了他,他一样要思过八百年。”
刘念道:“我会等他。”
封辨达叹气道:“也是痴儿,罢了,随我来吧。”
有封辨达这位宫主关门弟子带领,守门弟子自然不敢阻拦,由着刘念跟了上去。
思过峰巅,悔字碑遗迹旁。
靳重焰盘膝而坐,一双眼睛却望向虚空。
“呵呵呵呵……你的小情人又来了。”平波恶毒地嘲笑道,“你现在后悔了吧?当初没有听我的话,以致两人近在咫尺也不能见面。”
“你还没有被劈死?”靳重焰冷冷地说。
平波道:“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他叽里咕噜地又说了许多,靳重焰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平波自觉无趣,说了会儿就没声音了。
过了会儿,脚步声响起。
对方显然是故意让他听到的,特意加重了脚步声。
靳重焰睁开眼睛,来的是平兰。通天宫的长老不少,却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云游,靳重焰身为少宫主,见的也不多。平兰算是最常见的一个,因为他对修道并不刻意追求,求的是无为而为。几个师叔祖中,靳重焰与他的关系最好。
“为何闹成这样?”平兰苦笑道,“师兄不是心肠硬的人,你服个软,何至于此?”
靳重焰道:“你若是来劝我的,可以走了。”
平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从何时起,你竟连别人对你好也不愿接受了?”
靳重焰沉默了会儿道:“我以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好,以至于忽略了真正对我好的人。从今天开始,我只对一个人好,其他人的好再也与我无关。”
平兰道:“人一生当中,总不可能只见一个人,只与一个人生活。”
靳重焰道:“可能的。”
“你……”平兰摇头叹气,从怀里取出一块翠玉,递给他,“这是璇玑冷翠,你放在胸口,能够有助于你静心。”
靳重焰取过来,刚要丢开,就听平兰又道:“即使你不稀罕,你那位不弃谷的朋友总会喜欢的。”
这句话击中靳重焰的呃软肋,他看了看,终究是收下了。
平兰离开,平波又冒出来:“还与这些道修纠缠不清,你到底几时才肯相信,你已经不容于道修了。”
靳重焰道:“你呢?”
“我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不容于道修,又为何死皮赖脸地待在天梯山不肯离开?”
“我在这里渡劫。”说到这个,平波也很郁闷。他明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准备离开天梯山一段时间,在外面等待渡劫的时机,谁知道雷劫竟然会比他预料的更早到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辛苦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公诸于众。
其实,刚开始他是很紧张的。
一众道修中冒出一个魔修就像一个狼窝里生出了一只羊,都是不容于世。
但是就在他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道修那群木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但没有诛杀他,反而帮他渡劫。平波自然不会觉得他们是好心,道修与魔修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好心坏心,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出一个理由,就是对方想要利用他获取劫后的魔气。为免他到时候太强大,无法被压制,这些口蜜腹剑的道修们才争先恐后地帮他抢下雷劫,原因很简单,自己渡雷劫和旁人帮忙渡雷劫的后果差很多,后者就算飞升,也无法获取魔云的所有力量,到时候那些力量会去哪里,不言而喻。
他自以为看破了道修的打算,对他们百般防备,为免孤军作战,才千方百计地引诱一看体内就有魔性的靳重焰。
可惜靳重焰虽然半魔化,也半魔化的极为古怪,对道修魔修一视同仁——都不待见,唯一待见的就只有一个普通的道修。
这可急坏平波。
三番两次找上靳重焰自然是有原因的。
眼看着雷劫就要过半,他暗暗着急。道修七七四十九,魔修九九八十一,皆为最后九雷最为关键。平波打定主意最后九雷要靠自己的力量接受,因此,他必须有帮手帮他拦住“多管闲事”的道修们。
靳重焰道:“你到底想如何?”
平波道:“只要在我接受雷劫时,你帮我挡住那些破坏的人,我就将魔修功法传给你,保管你在十天之内踏上魔修之路,百日之内修为大增。”
靳重焰道:“你如何保证?”
“我当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你资质还在我之上,当然更不在话下。”
靳重焰道:“当初,你是如何变成魔修的?”
平波道:“为何这么问?”
靳重焰道:“我想知道,变成魔修,到底对还是不对。”他抬起眼眸,眸中充满了迷茫,“是否加入魔修之后,真的可以与阿念朝夕相对,再不分离。”尽管才短短的七天,可是对他来说,像已经过了七年,七十年,七百年!
四年的每时每刻都让他痛不欲生。
平波眼睛一亮道:“当然!我成为魔修后,每日都是无穷无尽的快乐!这是当道修时所不能给予的。”
“真的会快乐吗?”靳重焰自言自语地问。
“你在和谁说话?”封辨达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靳重焰双眼紧紧地盯着紧随其后的刘念,猛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