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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涓喜便蹲在小摊前,道士冲她一笑:“贫道道号宁虚。”

林涓喜点点头,淡淡一笑,宁虚说:“请把手伸出来。”

林涓喜伸出手,宁虚抽出一根竹签,在她掌心点着,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然后说:“换另一只。”

许嫣然晶莹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八卦图,一会儿看看宁虚,一会儿看看林涓喜的手,很是兴奋。

林涓喜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看着这宁虚装模作样点划半天,冷不防,眼睛翻上盯向她,眸子居然精光四射,倒吓了她一跳。

道士一脸凝重地说:“我看你额头有黑气,是不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许嫣然听到这话,不安起来,林涓喜有点儿生气,便沉下脸说:“你说话前最好先想想!”

许嫣然见林涓喜生气了,忙打圆场:“喂,宁虚道长,认识冲虚吗?”

“什么?”宁虚微微笑道。

“看来你是真道士了,我还以为你看了《笑傲江湖》灵机一动自己取得名字骗钱呢!”许嫣然施施然而笑。(注1:金庸先生《笑傲江湖》中武当派掌门道号冲虚。)

宁虚一怔,继而笑道:“这位小姐有意思——我给你算一卦,免费的。”

许嫣然笑嘻嘻伸过手去,一边说:“本来也没打算给你钱。”

宁虚细细看着许嫣然手心,片刻后,抬起头,乌亮的眼睛看着他俩,说:“这姑娘十一岁那年得了重病,最近痊愈了,恭喜!”

许嫣然瞪圆了眼睛:“涓喜,这个大叔肯定是中心医院的医生,来体验生活了。”

林涓喜对朋友低声说:“中心医院的医生没这么高智商。”

许嫣然笑得撑不住:“道长,你家里面肯定很可怜吧,有八十老母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才出此下策摆摊算命。”

宁虚摇摇头:“听小姐这么说,是不信贫道了。”

林涓喜给了道士二十块钱,拉起许嫣然:“走吧,咱们去主殿看看!”

起身欲走,道士递给林涓喜一个灵符,说:“把这个贴门上,能挡一挡,这个不收钱的——”

林涓喜说:“不用了,谢谢!”转身走了。

两人逛到下午两三点才回家,公交车上,许嫣然提起那个算命的,笑个不住。

到家门口,林涓喜懒得掏钥匙,就敲了敲门,没人开,娜娜可能出去了,她只得掏出钥匙开门。

门刚开,突然,一只玉色斑斓的大蝴蝶呼啦一下飞了出去,两人惊异极了,抬头看时,它已经飞出了楼道的窗户,很快像片六角雪花般消失了。

“奇怪,家里怎么飞进去这么大一只蝴蝶?”许嫣然说。

两人进了屋子。

娜娜没在家,鞋子和外套却都好好放着,锅里还炖着小米粥。

许嫣然没在意,她跑了半天,累了,上床躺去了,林涓喜却觉得蹊跷。

林涓喜捏了捏朋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驼色绒大衣口袋,有异样的触觉,她手伸进去掏出来看,果然,是那宁虚给的灵符,林涓喜没要,许嫣然接了,还把它放在了口袋里。

林涓喜心里一惊:难道今天真撞上了传说中的高人?

接着她就进厨房把灵符烧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娜娜就回来了,容色如常,林涓喜也没说什么。

吃晚餐时,许嫣然把今天在庙会上的事当新闻一样讲了,最后说到那只奇怪的蝴蝶,她眉飞色舞:“那么大的蝴蝶,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当时应该逮住做标本!”

林涓喜看到娜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几欲失笑。

许嫣然身体恢复到了健康状态,林涓喜就把她接到了自己家中。

家具都是父母结婚时买得,早破旧不堪了,柜门都关不住;席梦思早坏了,木质床头凑合能用,林涓喜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一个简陋的单人床放在卧室,让许嫣然睡,把老家的半旧钢丝床拿来,自己睡客厅。职业的戒备使她对侵入私人空间甚感不适,即使亲近之人,也不喜欢一个房子睡觉。

这套公寓,自从父母搬走,一直是冰冷而凌乱的,它对林涓喜来说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可以安寝的地方没有区别,可自从许嫣然来了之后,这里就洗心革面了。

许嫣然是个爱收拾的女孩,得到这么一个独门独户的家,她欢天喜地,屋子从此虽然仍旧简陋,但是整洁而温馨,简直焕然一新。

门上挂着笑脸娃娃;墙上贴着许嫣然喜欢的明星海报、她剪得五彩纸花、她用毛线做的人偶、她的各种创意手工;水泥地板一尘不染;客厅有她购买的廉价的俗艳地毯,是的,俗艳,但这正是人间烟火气;沙发上有个刘花程送的一米长的哈士奇公仔,许嫣然总念叨什么时候能养个活的;卧室的墙上挂着她用旧蚊帐做得拉花;床上放满了许嫣然的各种公仔,不得不在睡觉时将它们移到椅上;窗台放着个小巧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一条小红帽,一条龙井;就连光光的书桌上也摆了一小盆仙人球。

许嫣然忙坏了,以前在病床上构想的奢望的梦——有一个自己的家,突然间都可以实现了,她脑神经每天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

许嫣然先是张罗着开网店卖自己的手工制品,家里满地都是纸屑和碎布,然后,她精神头十足,还要在忙事业的同时学做饭,买齐了炊具,空闲时捧着《中国南北名菜》钻研,林涓喜不得不常常吃缺盐少醋的中国料理。

这天,林涓喜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焦酥酥的香气。

她开门进去,许嫣然果然在厨房忙碌着。

“做什么呢?真香!哦,在炸茄子呀!”

“嗯,我今天给你做红烧茄子。”许嫣然忙得头都顾不上抬。

林涓喜拿起一片炸得酥黄的茄子咬了口:“真好吃!”

许嫣然说:“一会儿烧完了菜,给你看我新买的假发——唉,你说我这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长?”

“一年左右吧!你又不学习费脑子,能快点儿。”

“谁说我不学习?做菜也要死脑细胞好不好——等长长了我想烫个大卷儿,再蹬个高跟鞋,出门迷倒一大片,然后钓个金龟婿。”

“你不适合大卷,你比较娇小,大卷适合那种高挑美艳的御姐。”

“哦,那你说我烫什么发型啊?”

“为什么要烫发。”林涓喜端详着朋友的脸庞,然后伸出手,将她刘海抚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我不是巴掌脸,才梳刘海的,你脸这么小,刘海盖一半,都没脸了。”

许嫣然咯咯笑了:“没脸了——”

林涓喜放下手说:“哪天去给你买个发卡吧,糖果色的,不要太粗,秀气一点儿,你戴上肯定好看——等你嫁个有钱男人,我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一时饭好了,红烧茄子色香味俱佳,林涓喜暗道这几天的“牢饭”没白吃,果然人是要犯错误才能进步的。

吃过饭,林涓喜要看许嫣然新买的假发,许嫣然却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涓喜,你坐过来。”许嫣然一脸严肃。

林涓喜狐疑地坐到朋友身边。

“涓喜,我想说几句话,你别生气。”

“你说。”

许嫣然忽闪着清澈的眼睛,缓缓地说:“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在给我付医疗费?我根本不信是什么好心的富翁,我从来就不信!还有我的病又是怎么好的?为什么我睡了好长时间,醒来以后病就好了?”

林涓喜心想: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皱了皱眉:“你就别问了。”

许嫣然脸皱着,莹莹然的眸子看着林涓喜说:“我真的想知道,告诉我好吗?”

林涓喜笑容一点点退去,她认真地说:“你要是再问,我就不说话了。”

许嫣然几乎要哭了:“可我真的想知道!”

林涓喜叹道:“嫣然,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虽然咱俩是好朋友,但也不是一个人。况且,这世界上好多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了会有危险……别再问了好不好?忘了这些,就当没发生……好吗?……”

说到后来,林涓喜感到心里委屈酸楚,眼圈红了,许嫣然错愕万分,呆呆看着她。

“嫣然,有些东西我这辈子都得不到了,但是你有,你要好好珍惜……永远别失去它!……”

林涓喜的目光充满了真诚和悲伤。

许嫣然不明所以,但是一脸不安:“涓喜,你说的什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林涓喜叹口气:“正常的人生,你知道有多幸福吗?每天活的安安心心……嫣然,什么都别问,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不会再说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我那些事扰乱你平静的人生,我希望你安乐地过完这辈子。我已经这样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把我那份也活出来!……”

许嫣然大惊,不过,她压下所有的担忧,拍了拍林涓喜肩膀说:“好,我再也不问了。涓喜,我能过得好,你也能过得幸福,咱们都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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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林涓喜没有晚上关机的习惯,这天,手机的刺耳铃声划破了凌晨的寂静,她被惊醒。

许嫣然也被吵醒,扒着门框看林涓喜。

“涓喜,怎么了?”许嫣然迷迷糊糊地说。

是刘逸宸的电话。

“喂,涓喜吗?”

“是我。”

刘逸宸的声音依然沉稳,可林涓喜却觉出了深深的不安:“涓喜,出了点状况,你现在能过来吗?”

“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林涓喜跳下床麻利地穿衣服。

许嫣然上了厕所回来继续睡,她已经学会了不过问林涓喜的事情,她若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

林涓喜家在下岗工人遍布的贫穷西郊,而刘逸宸的别墅在风景优美的洄蓝湖畔——南郊,赶到那里已经快八点了,东边天幕上,迷人的紫红色烟霞簇拥着初日,林涓喜看了眼这个鲜艳的女神,好像是永别的最后一瞥——前方是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