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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坐这儿。”刘陈氏在床沿坐下,拍拍身边。

林涓喜坐了过去。

刘陈氏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如同清风拂起的水波,白发在阳光下耀目胜雪,分外精神,她开口了:“那个许嫣然今年多大了?”

林涓喜如实回答:“和我一年的,比我小四个月,过个年就十八了。”

刘陈氏点头:“就是有点小了。”

林涓喜明白了,说:“你不是要给谁说对象吧?”

刘陈氏微微笑了下,说:“我看那丫头性格好,手巧,摸样也耐看,想说给你舅——你舅过个年就二十五了,年纪差得有点远,不过只要他俩说得来,也没关系。你舅是个不操心的,那丫头勤谨,肯定能把家拾掇好。”

“不行!”林涓喜听到外婆的想法,已如当头一棒,此刻断然否决,“她有男朋友了!”

刘陈氏眼睛瞅着外孙女,清淡中透出精明:“你可别诓外婆,我刚才问她了,她说还没找对象呢!”

林涓喜暗叹中招,便说:“她有男朋友,可能因为不好意思,没给您说。”

刘陈氏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外孙女,片刻后,说:“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涓喜心如刀割,万千个跳舞的阳光分子刹那间黯淡无光,映得世界一片惨白,窗外光秃秃树枝连片落叶都留不住,眼睁睁看着它们随风而去,锥心刺骨,生离死别,却无能为力。

可是,她还得佯装着,不能流露分毫,便微微笑道:“什么不能说的?她家成分很好,三代贫农。”

刘陈氏忍俊不禁:“鬼丫头!——既然这样子,就更没什么计较的了,就算她有对象,又没结婚,怕什么?我呀,真是看上这孩子了,刚还和你舅妈说了,你舅妈也觉得好。”

林涓喜忍着没让真实情绪表现出来,神色平常,皱了皱眉,说:“她真有喜欢的人,人家也对她特好,我看您老——就算了吧!”

刘陈氏瞧着外孙女的样子,心头越发疑惑,隐隐担忧,但现在的情况问不出什么,缓一缓,也不急于一时,便说:“那我再考虑考虑——要不我去给她说?”

“不要,您给她说了这事,以后我们见面多尴尬?”

“倒也是。”刘陈氏认同地点点头,“行,那你玩去吧!”

林涓喜走出屋子,穿过客厅时,听到表哥和舅舅打游戏的声音,她进了洗手间。

闺蜜可以成一家人,真是最好的事情,何况真如外婆所说,舅舅和嫣然在性格上很般配,可是,嫣然得过病,虽然治好了,难保不会遗传,虽然许嫣然是她的手足,但舅舅也是啊,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到了将来,看着舅舅潦倒、痛苦、绝望。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护着前胸,注定要把后背面对敌人,忍受刀锋剑刃。

林涓喜关上门,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镜子如此神奇,可以将全世界装进去,却脆弱地一击就碎,不过,就算装进去了全世界,也是镜花水月——唉,她叹了口气,心口隐隐作痛。

整理好表情,开门出去了。

在客厅看了会儿表哥和舅舅打游戏,就开饭了。

餐桌上其乐融融。

突然,刘逸宸的手机铃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起身离桌,去了客厅。

一时,刘逸宸回来了,对刘陈氏笑道:“奶奶,无臣哥说有点儿事,让我们几个吃了饭过去。”

“纪无臣?”刘陈氏挑起眉毛,“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再说也不急这一会儿,后天你不是去你舅家吗,到时候再过去。”

“不行,事儿急得很!”刘逸宸说。

刘陈氏略有不悦。

纪氏便笑道:“妈,让他去吧,用不了多久吧,逸宸?”

“嗯,赶天黑肯定能回来。”

“那你去吧!”刘陈氏应允了。

刘逸宸应了,接着说:“无臣哥让我二叔、涓喜也去。”

“我也得去?”林涓喜一怔之下,明白了,“我不去。”

“涓喜,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必须去。”刘逸宸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却不容推辞,况且,事情好像真的挺重要。

林涓喜想:我不愿意合作,纪无臣总不能杀了我,就连软禁也是做不到的。便点点头:“好吧!”

匆匆吃了饭,几人穿上大衣要走,许嫣然送至门外。

刘花程笑道:“我们要走喽,你不会无聊吧?让奶奶给你讲鬼故事,或者去上网。”

许嫣然说:“我才不听鬼故事呢,看电视好了。”

刘花程笑道:“嫣然,你怕鬼啊?”

“我讨厌鬼,上次涓喜给我讲了个鬼故事,害得我几晚上没睡着。”

刘花程笑看着许嫣然,点点头,林涓喜有种不祥的预感,看着刘逸宸,他显然也知道二叔想干什么,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可怜的许嫣然并不知晓,被有的人抓住软肋,会过得惊险刺激。

刘逸宸去车库开出车,林涓喜和二舅坐上,对站门口的许嫣然挥挥手,车掉个头,驶出了铁门。

等车开到了小区的林荫道上,刘逸宸神色肃然,说:“那个潘若麟真的出问题了,无臣让咱们过去。”

林涓喜一惊:“她怎么了?”

刘逸宸说:“不知道。”

刘花程一挑眉,说:“那个跳大神婆娘啊,老子神机妙算,早就说她不是好东西了,为什么让我也过去,我还没吃饱呢?”

林涓喜嗤得笑了声,说:“你就知道吃。”

刘花程摊手:“可是嫣然做饭真的很好吃哎!”

刘逸宸说:“那你认她当干女儿吧,反正也小一辈。”

刘花程说:“我不,干女儿就严肃了,没意思——要不让她也叫我舅舅吧,反正多一个外甥女儿也没什么坏处。”

林涓喜白他一眼:“你想得美,人家不一定稀罕呢!好了,说正事——哥,纪无臣为什么要二舅也去?”

“可能因为,咱们三个和潘若麟待了好多天,共同经历的事也多,每个人都有可能知道重要线索。”

纪无臣是刘家大儿媳纪小满她大哥纪清明的儿子,真正的东南亚豪门太子爷,因为急火攻心地想找李邺报仇,所以一年倒有一半时间待在凤凰城。

他容貌冷艳,是个真正的冰山暴君,总喜欢穿一身黑衣,像个刺客。他的喜好如同他的为人一样不近人情,对谁说话都像对家奴,认识他的人很少能有忍受得了的,除非一帮溜须拍马者。不过刘逸宸倒和他处得不错,冰山暴君对他另眼相看。

纪无臣小时候并不是这样,虽然内向,倒也可爱,十五岁那年,纪家出了件挺大的事儿,林涓喜当时很小,但都能感到大人们谈话时,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波涛怒吼的暗流。具体是何事,林涓喜到现在都不知道,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愿惹麻烦,这种家庭,往往藏着些重大而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了没有好处。

所以,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大好青年,就成了现在这副死样子。

纪家在凤凰城的豪宅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南郊,一个幽美的山谷——洄蓝谷中,洄蓝河从豪宅旁的公路下淌过,往上再走十里路便是这个城市饮用水源之一——洄蓝河水库,再往上就是洄蓝河的源头了——发源于凤凰山最深处,得益于山泉和融雪。

洄蓝谷景色幽丽秀伟,前前后后只有这一户人家,宅子占地二亩,像一座小小的城堡,掩映在古木扶苏中。

这所豪宅,林涓喜是来过的,一草一木,一池一亭都是别具匠心,煞费苦心,此刻,寒梅正艳,衬着苍翠松柏,透出冬日特有的宁静清劲之美。

她无心欣赏秀美繁茂的岁寒三友,刘逸宸的车驶过典雅的前庭,在汉白玉立柱的大门前停下,三人下了车。

家丁过来了。

这个人林涓喜认识,叫朱彦,比她大不了几岁,算是纪府“家生子”(指仆人的孩子),此刻,他穿着翻毛皮衣,也不拉拉链,牛仔裤用宽皮带卡在胯骨上,搓着手笑嘻嘻地说:“表少爷过年好!刘二公子、林小姐过年好!”

“你也好啊!”几人道。

朱彦笑道:“表少爷,今年过来的早啊,也太早了吧,酒宴还正准备着呢,鱼还在河里没钓上来呢?”

刘逸宸微微笑道:“管好你自己,底裤都要露出来了,往上提提!”

朱彦瞧了眼自己胯部,满是铆钉的宽皮带旁是一抹内裤的黑边,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不用管——这就是年轻的资本!”

刘花程看了朱彦一眼,说:“如果年轻就是可以穿露底裤的衣服,那我想知道你十年前是不是不穿衣服?——过来,小兔崽子,磕个头,给你发压岁钱!”

朱彦看着刘花程,笑笑说:“刘二公子还是这么损!”

这时,大门开了,带来一阵暖风,纪无臣一身黑色休闲款西装,浅蓝衬衣,披着黑色呢子大衣,站在高台之上,他修长身姿在寒风中丝毫不见瑟缩,反而透出凛然之感,一张玉色俊脸,带着一成不变的冷峻神色。

朱彦看到纪无臣,立刻噤声,笑容都淡了,垂手立在一边。

纪无臣淡淡笑了下:“刘家叔叔,逸宸,过年好。”纪无臣比刘花程还要大四岁,但总算每次见面了,还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刘家叔叔”。

然后纪无臣看向林涓喜,说:“林表妹也来了。”

林涓喜淡淡一笑。

纪无臣转过身,衣摆微扬:“请跟我来吧!”

穿过悬着水晶吊灯的华丽阔大的客厅,径直上了四楼纪无臣的私人会客室。

三个秀婉女侍过来,接过众人身上外套,挂在衣架上,纪无臣摆了摆手,说:“你们下去吧!”

女侍们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豪华的会客室只剩他们几个,纪无臣举手示意:“请坐!”

四人坐下,纪无臣将茶几上白瓷壶提起,斟满四杯热咖啡,说:“蓝山珍珠豆,虽然过年这么招待诸位,有点太寒酸了,不过逸宸喜欢这个味道。”

刘逸宸浅笑一下,说:“你不回去,外婆年都过不好。”

“要不是为这事,我冬天才不愿意待中国呢,冻死人。”纪无臣说着,放下咖啡杯,打开茶几的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推到他们三个面前,“看看这个。”

他们一看之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