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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宁静是格外可贵的,对于三个时常出外勤的杀手而言,这样聚在一起的时刻可并不多。

源见春近乎毫无眼色地继续享用着诸伏景光泡来的咖啡,先前被气走的降谷零也已经冷静后回到了安全屋。

诸伏景光正在清理厨房,如果不看各自的脸色,三人几乎岁月静好。

马上将要入秋,连外头的蝉鸣也显得格外孱弱,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的人平白心烦。

“你们不会还打算玩冷战这套吧?都多大了?”

终究还是源见春认了输,先开口。诸伏景光回首,便见那男孩支着下巴,流露出平常不曾有的稚气。

然而降谷零还是不理他。

“好吧好吧,这样的话……”源见春站起身,一刹那降谷零便像蚱蜢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可他动作依旧慢了——他想不明白源见春怎么那么快,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在一个呼吸里靠近了自己。

那微凉的指尖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凸起的喉结被冰冷的手扣着,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只要那男孩加大一点点的力气,就可以立刻置降谷零于死地。

“虽然我还是不能说出原因,但你们只要知道,如果我想弄死你们,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降谷零有些挫败,可他必须承认,君度说的是对的。

只要他想,不论自己还是景光,立刻就会悄无声息地毙命。可他没有那么做,非但没有那么做,他还帮助自己与景光躲过一劫……

盯着那双清澈的粉眸数秒,降谷零终于认了输,已经一整天没喝水,他的嗓子在发出第一声时如烧焦的木炭滑过石块。

“那么,此事揭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降谷零一把拍开了源见春钳制住自己喉咙的手,解放了他可怜的喉结。

“你不会向组织透露这次的事情?”

紫灰色的眼睛认真地对上浅粉,执拗地讨要一个答案。

“保证不会。”源见春并没有不耐烦,相反,他挺欣赏降谷零这种多疑的。

身处黑暗里,若太过容易便交付信任,简直就是被完虐的傻白甜。源见春不喜欢那样的合作对象,而庆幸的是降谷零不是这种人。

源见春15岁便被派遣卧底进了贩毒组织,整整十年,他见证了太多悲剧,死在他面前的卧底都够躺成一圈的了。

他喜欢降谷零的个性,唯有这样的家伙,才能完成任务啊……

而另一个——源见春看向这段时间一直承担着“男妈妈”角色的诸伏景光,说实话,他想不明白公安为什么会把他派来。

太善良——这是诸伏景光的优点,也是他作为卧底的最大缺陷,纵然他已经比大多数普通人要坚强和“心狠”。

但那远远不够,如果够,那昨晚天台上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好了,我们算是暂时达成了合作?”源见春舔了舔唇,因干涸而翘起的唇皮使他皱了皱细长而浓黑的眉,“那我先去休息了。我可是一夜都没睡。”

“等——”降谷零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一点也不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诸伏景光走过来,将倒了白开水的杯子放置在降谷零面前。

杯子与桌垫间发生轻轻的磕碰,听起来不算悦耳,很明显有些人不太开心。

降谷零抬头去看幼驯染的眼睛,那双蓝眸里安静平和,却有一点点的责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白的景光。”降谷零叹了口气,依旧追逐着诸伏景光的目光,他一点也不想让好友误会自己。

“我懂。”诸伏景光轻声,“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挫败,不论怎么说,这件事起因在我。”

“或许,源见春是真心想帮我们……”

对此降谷零不置可否,却并没有推翻诸伏景光的猜测。他知道景光的直觉偶尔很准确,在没有抓住源见春的把柄前,他不会再带着那样偏见的眼光去看待源见春了。

**

源见春走进卧室后关上门的刹那,黑暗便遮住了他的眼睛。可那种黑并不平和,而是像雪花电视一样不断闪着些许五彩的光线。

【检测到失血过多。】

“我知道。”源见春挪了几步,将自己脸朝下摔进柔软的床上。

背上疼的厉害,不知道为什么,精神松懈下来后,那些先前没有的知觉全数涌了上来,让源见春感觉到格外疲惫。

琴酒已经收敛了。这一点源见春很清楚,在组织里,没有朗姆和琴酒的准许私自调查和行动,少说也得断胳膊断腿。

二十鞭,不过就是床上休养两三天的事情罢了。

琴酒……黑泽阵……

念到这个名字,源见春的眼皮不断耷倦下来。当黑暗遮盖住意识的时候,他被回忆带着进入了梦乡。

琴酒,是君度的哥哥。

那是大约六七年前的事情。

源见春记得那天阳光十分灿烂,大概是深秋的日子。他呆呆站在游乐场外,手里系着两个彩色的气球,在那双粉色的澄澈眼睛里,气球与太阳交缠着,深红色、金黄色,还有天蓝色交缠着。

孩子的嬉笑尖叫声在耳边嘈杂得刺耳,源见春的手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这是他穿过来的第一分钟——所有的心神用来对抗晕眩,还有看清周围的世界。好事是周围没有危险,没有随时准备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黑道,没有不清楚他身份而虎视眈眈的警察。

坏事是——他从中国直接穿来了日本,且身上所有的财产除了一张写着几个日文的纸,便只有手上绑着的两个气球。

源见春一点也不耽搁地用手比划着,用两个气球交换了一个小孩的糖果。

甜腻的味道进入胃中,让饿到被胃液腐蚀的胃壁终于好受了些许,算是有些东西可供消化。源见春默默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坐下,一队马戏团的人扛着魔术用的镜子从他面前经过。

他才发现,自己一个黑发黑眸的帅小伙变成了中二病。

银头发就算了,还有这一双怪异的粉色眼睛。

但源见春没把这当回事,略微感慨后便放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弄清除状况,以及,活下去。

虽然源见春不算语言废柴,但很可惜他的语言库里刚巧不包括日语。街边指示牌的汉字连起来倒不是推不出意思,但毕竟读音有区别,他很难和人交流。

英语不在话下,可问题在于会说英语的路人本就不多,不带日语口音的更在少数。

经历了第五次搭讪失败,源见春面无表情地将另一颗糖抛入口中,脑中空白地迎接黑夜的降临。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头脑空空,什么也不用思考的日子了。

不得不说,相当平静,平静到让他想在这有着微微凉风和静谧灯光的地方睡去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