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生的白,藏在衣裳下的皮肉更是莹润雪白。
这些泛黑的烫痕实在突兀扎眼,柳榆心里揪着疼,嗓音低哑:“这是怎么弄的,当时一定好疼吧!。”
长生来家的第一天,赵郎中给他治伤的时候自己就看到了,可恨这些日子同床共枕,灯一熄,自己眼睛看不到,竟也没有想起来。
长生一愣,旋即把盖被拉高,淡笑道:“好多年了,早不疼了!”
“当时肯定很疼!”
虽然看不到了,但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尤在,感官上的触觉,比视觉上的看到的,更加的让人难受。
“别摸了,有些痒!”长生轻笑一声,把柳榆在胸膛处摩挲的手按住。
一口把灯吹熄,紧紧的抱住身边温热的身子,小声道:“真的不疼了!”
“你还没说这是怎么弄的!”
柳榆的声音带着些执拗。
沉默良久,就在柳榆要按捺不住催促的时候,长生低哑的声音响起。
“真的好多年了,那时候我七岁吧,长喜和长寿比我小一些,秀秀更小一些,我那时主要就是照看他们仨。”
“长喜生的瘦弱,人也不大爱动,人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每日都很没精神,也只吃饭的时候精神才足些,秀秀那时刚会走路不久,她人也安静,只跟在长喜后面玩。”
似乎因为回忆旧事,长生的声音有些幽远。
柳榆不知道他为何提起长喜,原本他以为这烫痕十有八九是长寿弄的,难道是他猜错了!
柳榆心绪并不能平静下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也没有贸然开口打断,只耐着性子慢慢听着。
”长寿则不同,每天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他胳膊腿又很有力,比起安安静静的长喜和秀秀,简直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长生的脑海里又浮现多年前的一天。
早饭后不久,田长贵和水三妹去地里干活,他则和往常一样踩着凳子收拾好锅灶,又喂好猪。
长喜也同往常一样,迈着细细小小的腿进屋睡觉。
长寿则又跑的不见人影。
小小的长生交代长喜和秀秀搁家里莫要乱跑,就忙去找长寿,幸而长寿没有跑远,只在路口同别家的孩子玩。
别家做针线的妇人夫郎们看到兄弟二人,只当自己两人年纪小听不懂,旁若无人的对二人进行一番评头论足。
“田富贵家的这三小子长大可了不得,你看那小腿结实的,他那同胞兄弟走路可没这么稳当!”
“长寿也就那样吧,也就高壮了些,生的焌黑,要说生的好,一家四个孩子都没这捡来的小子生的好!”
旁的妇人夫郎听见,忙细细打量。
笑道:“果然生的好,就是瘦弱了些,这捡来的孩子把亲生的仨孩子都压过去了,怪不得水三妹那婆娘怎看长生都不顺眼,一心想要丢掉他了!”
“…………”
妇人夫郎们对着小长生夸的起劲,全没看到四岁小长寿眼里的不服气,偶尔投向立在一旁长生身上恶狠狠的目光。
便是看见,估计也没谁会在意,顶多笑骂一句:“小狼崽子!”
四岁的娃儿,便是脾性不好,能做的坏事也有限,最多踢猫打狗,撵鸡赶鸭这些!
天将午时,长生需得烧上一锅滚水晾凉,这样水三妹和田富贵回来就能立即喝下。
往日哄着长寿回家,需得好一番功夫,这日的长寿格外乖巧,听到要回去烧茶水,却是乖乖任长生牵着回去。
小半锅翻滚的开水很快烧好。
“大哥,我口渴,给我舀一碗吧!”
长寿睁着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长生。
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很快舀出来,放在灶台。
“莫要动它,烫着呢,放凉些再喝!”
长寿难得叫大哥,小长生笑的温和,因为还要准备午食,怕长寿手欠烫到,细细交代。
“不,我就要现在喝,大哥帮我吹吹!”
长寿拒绝,焌黑的眸子里带着不耐。
这是他将要发火生气的预兆,长生在即将发狂的长寿,和准备午食间只纠结一瞬,便做了选择。
午饭做的晚,顶多挨上一顿骂,若是长寿在家里发脾气打砸东西,不仅会挨上一顿骂,怕是还逃不掉一顿打。
小长生端起灶台上热烫的粗瓷碗,对着碗口便开始吹。
他视线在袅袅飘起水汽的碗口内,浑然没留意长寿带着恶意向自己冲来。
“大哥,你碗里是甚好吃的!”
灶房门口,出现两个含着手指的小小身影。
小长生眼角的余光看到长喜和秀秀,不由有些好笑,这两个小的只要别人动动嘴,就要疑心背着他们偷吃好吃的。
长生把碗移低一些,正想让他们看看碗里是何物:“没甚……”
恰在此时,长寿一把冲到身前,胳膊肘那么一撞,那碗滚烫的茶水错开了脸,却是直接扣在长生的胸口。
“哇啊啊啊………”
看着小长生痛的在地上翻滚喊叫,长喜和秀秀惊吓之下,扯着嗓门哭嚎起来。
“幸亏他俩嗓门高,我们那宅的一个太奶恰好从我们家路过,忙进来看看,帮我把衣裳脱掉,后面又从家里拿来狗油,帮我处理了烫伤!”
黑暗中,长生的脸色晦暗复杂,身上的伤早就结疤不痛了。
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分明看到长寿拿起搁在灶台的水瓢,在邻家太奶进来前,正奋力伸着小胳膊想着从锅里再舀一瓢烫水出来。
小时候的长生不太明白,后面长大一些后,每每回忆此事,都不禁背脊发冷。
他忘不了那个不大的孩子奋力舀热水时,看着自己凶恶的眼神。
长生毫不怀疑,这个孩子当时就想烫死自己!
时过境迁,身上的伤痕早已结痂,长生也不想知道长寿当日对自己的敌意因何而来。
他也不是个傻的,后面也慢慢发现,但凡一起出去,只要别人赞自己两句,长寿总要寻他些不痛快后。
他就避免再同长寿一起出去,实在躲不掉,就把自己弄的邋遢一些,或者含胸驼背的好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