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霖拳头紧握,心里仿佛坠了一块大石。
然后,就见帐幕被掀开一角,赵院史带了其他太医从里面出来。
“如何?”陆昭霖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他明明已经有所预料,却还是心怀希冀。
一众太医纷纷跪倒在地上,为首的赵院史沉声道:“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帐幕内的哭声不知是何时停下的。
偌大的跑马场里,明明人群林立,却寂静无声。
半晌,忽然有风吹过。帐幕被吹动,与地上的草叶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声音,打破了跑马场上的寂静,也将陆昭霖从梦中唤醒。
他抬动脚步,掀开一角,走进帐幕里。
姚兴德要跟上,却被他阻止。
原本守在帐幕里的,永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也被他赶了出来。
须臾,就听到宫人纷纷的行礼问安声:“参见皇后娘娘。”
江诗荧等人转过身,就见皇后带了人快步走了过来。
她着了一身秋香色常服,头发只简单的挽起。想是因为来得匆忙,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就快要散开。
皇后再怎么被禁足,发生了嫡公主坠马的大事,也无人敢拦。
就连贵妃,此时也不敢说什么风凉话,只带着妃嫔们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都不看她们,只看向跪在地上的赵院史等人,问道:“永宁如何了?”
赵院史低着头道:“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皇后向后踉跄了一步,画屏赶紧扶住她。
“本宫不信。”皇后微微摇头,借着画屏的力站稳了身子,然后看向刘太医道:“刘太医,你来说。”
刘太医抬头,说出口的话打破了皇后最后的希望:“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皇后的声音陡然提高,尖锐中带了哭腔:“本宫不信!”
片刻的安静后,陆昭霖的声音从帐幕里传来:“昕微,你不来见一见永宁最后一面吗?”
······
两刻钟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相携着从帐幕里走出来。
陆昭霖面容冷峻,眼角似乎有些微微的红,开口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已经侯在一边儿,闻言走上前来,跪在地上低着头禀报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今日申时初,永宁公主忽然带人来了御马监,说要看看马王。
最近这几日,总有后宫里的主子们,出于好奇来看一看的,奴才以为公主也是对马王好奇,便领了公主去看。
谁知到了马王所在的马厩之后,公主命奴才让人把马王牵出来,说她要驯马。
奴才说那马王性子桀骜,恐会伤人,拒绝了公主。不料公主亲自上前,要把马王牵出来。
奴才带了御马监的人阻止,但是公主千金之躯,奴才等人害怕伤到公主,不敢碰到公主,还是没能拦住。
说来也怪,那马王一向不驯,往日里添加草料时,都要小心谨慎着些,稍有不慎便会有小太监受伤。
但是今日公主亲自牵它出来,它却乖顺得很,一直到公主上马,都不曾尥过蹶子。
公主上马后,马王也很是配合。奴才们本来都在诧异,这马王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子。才跑了小半圈,就见它忽然双蹄腾空,猛得一跃,将公主掀了下来。
而后,更是在公主身上踩来踏去,直到奴才们前来驱赶,才跑开了。”
皇后微微踱步,走到管事太监身前,冷声问道:“永宁于骑射上并不擅长,为何会突然要驯马?”
“皇后娘娘容秉,奴才对此并不知情。”说着话,那大太监指向旁边:“花溪姑娘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今日也是她带人跟在公主身边,想必知道其中内情。”
陆昭霖和皇后都转头看向花溪等人。
花溪等人俱都跪在地上,脸色发白。
花溪颤着声音答话:“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因为皇后娘娘被禁足一事,公主殿下心中着急。公主想着,若是能驯服马王,立下功劳,就可以求陛下将皇后娘娘放出来,这才起了驯马的心思。”
这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却不能说服陆昭霖和皇后。
陆昭霖眉头紧蹙:“永宁并非三岁小儿。驯马有多危险,她是知晓的。皇后不过被禁足一个月而已,她何必以命相搏?”
“这,这——”花溪这这那那的半天,却并未说出什么来。
她如何敢说,是她出了个好主意,让永宁公主以为这事十拿九稳,这才不幸坠马身亡。
这时,就听江诗荧出声道:“陛下,皇后娘娘,那个小太监神色有异,想必是知道什么。”
陆昭霖和皇后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时,那个被指到的小太监,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管事太监道:“他就是负责饲喂马王的。”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已经浑身都在发抖。还不等人问,就听他道:“是花溪姑娘,送了药粉过来,让奴才加到喂给马王的草料里。”
江诗荧问:“是什么药粉?令马发狂的药粉吗?”
花溪着急道:“不是令马发狂的药粉,是安抚马的药粉,吃了之后就会令马变温顺。”
皇后问:“既然是安抚的药粉,为何马王还会发狂?”
饲喂马王的小太监答道:“马王初来大晋,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这几日本就胃口不好。今日加了药粉的草料,并未全部被它吃完,只吃了一点点。
正因如此,公主要驯马的时候,奴才一直在拼命阻止。”
这也是为什么,马王被永宁公主牵出来的时候还很温顺,跑了小半圈之后,却陡然发难。
花溪高声道:“你为何不曾告诉我此事!”
那小太监哭诉:“我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给马王下了药。”
听到这儿,谁还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永宁公主让人给马王下了药,想趁此机会成功“驯马”。却不料,马王胃口不佳,只吃下去一点点药粉,很快就过了药效。永宁公主未能立功,反而因此丢了命。
陆昭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森寒,他吩咐道:“让人去验一验草料。”
姚兴德“诺”了一声,安排人带了赵院史和另外两名太医去马厩那边。
一刻钟后,赵院史几人回来了。
赵院史面色严肃,行了一礼后,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草料内的确被加入了起安抚作用的药粉,分量不少。若是马王把草料用完,至少今日之内,都不会发狂。
除此之外,臣等发现马厩的食槽内部,有陈醋的味道。这味道并不明显,需要靠近才能闻到。
马的嗅觉比人要灵敏的多,臣等猜测,马王只用了少量草料,并非因为水土不服,而是因为这食醋的味道。”
话音落下,就听御马监的总管太监道:“陛下,马不喜欢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