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南溟城主府人心惶惶,虽说已经将万家和那些外邦使团牢牢控制住了,但只要城主一日没醒,大家心里的心都无法落地。
“少城主,这是今年的税收账本,还有明年的一些需要确认的政策,其中有几项是万家的人极力推动的。”
“好,先放桌面上。”龚宇溟坐在书桌前,仿佛一夜长大,已经颇具威严。
他自幼就受到专业系统的培养,临时接任城主府的事务也不算吃力。
但这几日也让他无比疲惫。
午夜时分。
龚宇溟从书案前抬起,端起已经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才起步推门而出。
忽然枝头间有鸟儿飞舞翅膀,无声的往城外飞去。
此时,城主寝室的门被推开。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梭而入,直奔龚容应的床榻。
就在他掏出匕首,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瞬间,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掐住他的脖颈。
“说!谁派你来的。”
龚宇溟神色冷厉,手上的劲道丝毫不松,直直将人提了起来,然后重重掼到床柱上,“你要是现在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来人被掐的面色涨红,双脚悬空的拼命挣扎。
“先检查下他的嘴里有没藏毒,然后把人放下,你这样他就算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南诃从床后的拐角处走出,看了眼戴着面具的夜行者。
“没想到还是个意外收获。”
“什么意思?”龚宇溟莫名的看了眼南诃,一只手掐在黑衣人的脖颈处,一只手捏着颗黑色小药丸。
南诃没理徒弟,而是直接问,“你一边伪装成小孩暗示我们藤族要对南溟城不利,一边又想要杀城主,我有点看不懂你究竟是哪边的了。”
“呜呜……”
黑衣人挣扎着,南诃示意龚宇溟放开手,后者听话的松了手,但眼神依旧戒备。
黑衣人蜷缩着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才哑着声音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一开始。”南诃看着他道,“哪家小孩会没事就在坟地附近晃悠家长还不管的?何况你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却很干净。”
黑衣人讪笑了下,“原来你是知道了才把我带进城主府的,我还以为仙女姐姐是慈悲为怀。”
“不敢当,只是不想被理所当然的当做傻子。”
龚宇溟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师尊,你是说他是……”
“嗯。”南诃淡淡的应了声,就近找了椅子坐下,道:“我原本以为今晚来的会是藤族的人,没想到来了个中原人。”
“要不你说说,你是天穹的内奸还是滕族的卧底?”
“……”
“不想回答?”南诃挑了下眉,勾起嘴角,“也好,宇溟,让他试试你这些日子在钻研的束缚术。”
“是。”
密闭的空间内忽然开始从四个角落爬出胳膊粗的藤蔓。
这些藤蔓仿佛有意识一样开始缠绕着人的四肢,力道忽紧忽松,还十分有技巧的捂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唯独在嘴巴处留了一个口子。
黑衣人整个被悬空钓在半空,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连脚也不沾地,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人仿佛被凝固住了。
藤蔓上的尖刺开始自主生长,长长短短,细细密密地扎进他的每寸肌肤,疼痛瘙痒,却不见丝毫鲜血。
黑衣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久这种连求救都无法发出的恐惧。
他只知道,藤蔓再次松开的一瞬间他差点哭出来。
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让他崩溃。
“我……我是天玑处的人。”
“我本来没有想杀龚城主,但是如今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占着城主之位只会让边城混乱,给外族可乘之机……”
南诃沉下声,“所以天玑处打算另选城主,你们并不想让龚宇溟继承城主之位。”
黑衣人抖着身子,算是默认了。
这倒把龚宇溟弄懵了。
南溟城是世代承袭制,如今天穹都城里的人是想强行插一手?
“这是天玑处的意思?还是另有其人的意思。”
那人苦笑一声,“这哪里是我一个探子能知道的事,我只是按指示办事,我在那片坟地里等你们上钩,能让你们和藤族引起纠纷是最好的,如果不行,我们也有别的安排,至于是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龚宇溟听到这,十分气愤。
“我们南溟城为天穹守着大门近百年,你们居然……”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南溟城多久没和都城里的人走动了,知道的是说你们不结党营私,不知道的就是狼子野心。”黑衣人摇摇头,看了眼龚宇溟,“少城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只可惜时局已乱,您还不知道西南的两座边城已经被‘收回’了吧,这个月都城外派的官员就会去接管了。”
“南溟城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鲛人族的事上面也一直不敢妄动,如今诅咒已解,反而是收回的好时机……”
南诃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黑衣人自顾自的说了一堆后,忽然见到南诃冷然的双眸,闭上了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天穹的内奸还是滕族的卧底’?”
“……”
黑衣人忽然跪趴在地上,以一种臣服的姿态,紧闭着双眼。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龚宇溟忽然道:“他被下过言灵咒,说了就是死。”
南诃扶着额,只觉的头疼。
好在这时候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廖欣然托人来报。
龚城主醒了。
南诃起身在黑衣人头顶轻抚,瞬间他就失去知觉。
南诃交代道:“看好这个人,别让他死了。”
此时天色渐明。
东方的天空翻出一点橙光。
南诃看向龚宇溟,道:“现在还要坚持和我一起去明台镇吗?”
“师尊……”龚宇溟迟疑道。
南诃摆了摆手,“罢了,先去见你父亲吧。”
实践证明,能当上城主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在龚宇溟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知龚容应的时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虽然并不年迈,但心态已经十分沧桑。
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由的眼眶通红。
“溟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要送你去九霄门吗?”龚城主摸着孩子的头,慈爱道,“不管血脉上你是不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只是……这天下将乱,人心要比妖魔更加可怕。天穹王朝无道,推了一个杀兄夺嫂的败德之人上位,终是会将这天下化为熔炉,唯有跳出去,不走这尘世路,才能得到生路。”
“为亲这辈子是摆脱不了这命了,但你可以!孩子,听爹爹的话,好好跟着殷仙长修行,别再沾染这些权利场上的肮脏事。”
龚宇溟红着眼点头,但他又放心不下,天玑处这次想要借刀杀人的行为太明显了,如果此时离开,只怕南溟城上下不保。
龚应容倒是很坦然,他道:“为父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再说你不是和鲛人族有契约吗,它们会保佑南溟城的子民的,而且为父也并不打算占着城主的虚名,明日就写封愿意将南溟城管制权移交的书函,让都城的人来监管。”
“可是……”
“傻孩子,没有可是,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是棋子,在没看清楚棋局前贸然将自己摆在明面只会害人害己。”
经过这一番谈话南诃倒是对这龚城主另眼相看了。
也许这样的人,真能在乱世之中护住这一方土地吧。
……
这天夜里南诃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果果好奇的探头问她怎么了。
【我在想龚城主这样的人一生所求是什么?世俗的金钱权利他好像一出生就有,如今这么坦然的交出去想要护住城民也能理解,但他明明对自己父亲妻子都很冷漠,唯独对龚宇溟是真心付出,真很奇怪。】
【果果不明白,宿主觉得哪里奇怪呢?】
【龚宇溟并不是他的孩子,甚至都不能算是‘人类’,他为什么能这样真心的为他做打算呢?】
【当然是因为龚城主是真的把龚宇溟当做自己孩子来看待啊。】
【是吗?】
【是的,宿主。】
南诃再次翻了下身,将脑袋埋在被褥间,半天没有说话。
次日,南诃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南溟城。
在离开之前,她将古笙带到了龚城主的屋中,含糊的透露出了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并特意强调无论如何要把桑布日格的注意力转到天玑处去。
只有这样才能保下南溟城的安危机。
龚城主为此对殷南诃行了一个大礼。
她也受了这一拜。
至于那名来自天玑处的黑衣人,南溟城对外放出是藤族的刺客后倒是真震慑住了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私底下则将人完好无损的打包送去都城天玑处,作为投诚的筹码。
虽说南溟城内波诡云谲的气氛没有彻底平息,依旧动荡,但有古笙坐镇和准备戴罪立功的廖家,这几年内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