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锦宸赶到石桥头的时候，整座石桥，不应该说是以石桥为中心的方圆数十里都被移平了。
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还有一些修士的残肢，他顺着血迹的方向一路深入，最终在一座破庙内找到已经昏迷的南诃。
此时她蜷缩在石像之后，破败的屋顶上透下一束银色的月光，柔柔的照在她的身上，脆弱宛如初生的婴孩。
牧锦宸说不上此刻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心底升起莫名的悸动。
他想到了阴阳结界中的那个拥抱。
那样脆弱纤细的师尊就这样纯然无害，毫无攻击力的躺在自己臂弯中。
鼻尖是初雪一般的冷香。
在怀中软成一团。
他心尖颤动不已，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着魔似的轻抚上南诃白玉般的侧颜。
细瓷般的手感在触及鸦羽似的睫毛后，心头一阵瘙痒。
手不自觉的向下，停在了薄粉色的双唇上。
空气中似乎有股惑人心弦的冷香。
牧锦宸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去。
忽然肩膀传来一阵刺痛。
他恢复了神志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双眸。
“师，师尊……”
“你在干什么？”
南诃气息不稳，但在牧锦宸近身的瞬间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咳。”牧锦宸轻咳一声，“我，我想帮师尊检查下伤势。”
“……”
南诃淡淡的点头，看了下周围的环境。
她在失去意识前将所有追捕者都杀了，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何雨竹心思缜密，对现在的她势必不会罢休，她必须马上离开。
南诃道：“谁让你来这的，身体怎么样了。”
“徒儿已经没有有什么大碍了。”牧锦宸将南诃扶起身，道：“是小师弟通过传音符传讯给我，说师尊遇难，大家在桥头见……我到达石桥的时候大家已经不见了，我循着痕迹一路找过来。”
南诃点点头，闭上眼，似乎毫不意外唐蔚茗跑路前也不忘拐上牧锦宸。
不过牧锦宸能顺着线索找过来，其它人也可以。
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
南诃让牧锦宸将手伸出来，随即一个轻点，一个坐标准确的传递到牧锦宸脑海中。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去这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后，南诃毫无防备的闭上了眼，任由自己靠在牧锦宸的肩膀上。
牧锦宸整个背都挺直了，心跳飞快。
他小心的将南诃扶上自己的后背，然后快步离开了破庙。
牧锦宸有个秘密一直没和南诃坦诚。
他的修为早就远超同辈，进九霄门时他不但压制了自己修为，还把外貌也改变了，看起来才比较年少，毕竟这样容易放下戒心。
如今他在结界中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形，刚刚南诃见到他时也没有太排斥，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将人小心的护在身后，牧锦宸不过一日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只是直到此刻南诃还未醒，这让他有些担忧。
……
湖海交界处，黄昏之时，一名蓑衣撑船人缓缓靠近渡口。
牧锦宸看清后发现是唐蔚茗，这才放开按住剑柄的手。
唐蔚茗也捏了把汗，他按信号来接人，但远远就见来人身姿高大完全不是记忆中牧锦宸的样子，他硬是观察了好一会才敢认。
“大师兄！你这……”
“到地方再说。”
牧锦宸声音低沉的回了他一句，然后小心的将南诃抱上小船，看着小船向着湖心岛划去。
“天玑处的先人挺有意思的，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景区吧。”
“碎星湖，天穹都城第一夏日避暑胜地。”唐蔚茗熟练的划着船，毫不避讳的道，“现在是冬天，游玩的人少，要是夏天，这渡口边上全是游客，都搁着船上赏月呢。”
“确实雅致。”牧锦宸点头，看着轮廓逐渐清晰的九层塔楼。
两人下了船，唐蔚茗想要伸手去帮忙扶一下南诃，却被牧锦宸一抬胳膊肘避开了。
唐蔚茗一脸莫名，想说什么，结果看到的是牧锦宸略带警告的眼神。
“……”
不是，究竟他是错过什么了？
牧锦宸之前不是一直对师尊冷冰冰的么？！
龚宇溟比牧锦宸和南诃早到几个时辰，他远远见到两人走来，急忙上前想要从牧锦宸怀里接过南诃。
但牧锦宸明显不肯，双手环抱的更紧了，危险的眯起眼。
龚宇溟活到现在也没看过人眼色行事，毫不客气的伸手就要去抢。
他自从得到鲛人族的祝福后，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的猛窜，两人的个子竟不相上下。
唐蔚茗这时有些无奈，想着自己怎么莫名的掉队了。
就在三人僵持的时候南诃醒了，她明显愣了下，发现自己正被人悬空抱在怀里，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抬手就一个手刀劈去，牧锦宸踉跄的后退几步又怕南诃摔倒，还伸手想要扶，南诃已经稳稳的站在地上，神情冷然。
“弟子冒犯了。”牧锦宸迅速反应过来，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道歉。
南诃虽然觉得有些被冒犯，但也不会真和自己徒弟计较。
她目光越过牧锦宸放在他身后九层木质塔楼上。
“这就是天玑处旧址？”
“是的。”唐蔚茗发现这话是朝着他的方向问的，急忙点头。
南诃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放到塔楼顶巨大的阴阳盘上。
那阴阳盘日夜不息的转动着，一股轻柔平和的力量宣泄而下，泽润着整个塔楼，护佑其千年如新。
几人入了塔，巨大的一名女神像矗立在眼前。
唐蔚茗双手环在胸前，虔诚拜了拜。
他道：“我同师尊说过，我们是天玑处最早的‘遗族’，我们信仰着月光女神。”
龚宇溟倒是知道这事，插嘴说道，“那确实有区别，我记得每年天玑处举行盛大祭奠，祭的都是长阳大帝，也就是天穹王朝的开国太祖。”
“是的，但我们的先祖最初是随着曦月女王来这的，只是后来两人结合，我们也跟着融入天穹的文化中。”
南诃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落在那女神像上，总觉得有些违和。
倒不是因为这个石像裹着兽皮还有一头卷曲及地的金色长发，而是她的姿态上并不像是要被人供奉的模样。
一般我们造神像大多是站立或者盘坐，就算是比较生活化的造型也极少是只露出侧颜，这样半回避的姿势。
而且石像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既不是垂眸俯视，也不是睁眼平看，甚至连怒目都不是，而是闭着双眼。
侧身，闭着双眼，半蜷缩。
南诃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像，但要说到似曾相识，她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被献祭的少女。
可这是天玑旧部数百年供奉的石像，没来由会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