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见到太子靠近,嫌恶地瞪圆了眼。
太子面无表情地凝视永平帝半晌,轻嗤一声,缓缓道。
“四皇弟,是我的人。”
永平帝眼眶发红,死死瞪着太子,胸腔不断起伏。
“父皇也没想到吧。”太子低垂下眼,脸上的笑意更深,“四皇弟怎么会变成我的人?”
“其实很简单。”太子慢慢直起身。
“四皇弟母妃身份卑微,早早去世,他在宫里处境艰难,吃不饱穿不暖,连宫女太监的日子都不如,还被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欺辱,是儿臣救他于水火中,让他过上正常皇子该有的日子,他自然对儿臣感激涕零。”
说着,太子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叹口气,眼神里却满是嫌弃与憎恶。
“父皇,你瞧,徐家人多蠢笨,精挑细选,选了儿臣的人,还妄想将儿臣取而代之。”
说着,他张开双臂,扬头笑道,“如此蠢笨之人,若是这大周的江山落在他们手上,会是什么下场?国将不国、家将不家、民将不民,生灵涂炭,祖辈几百年打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而这!”太子猛地伸手指向床上躺着的永平帝,“都是父皇造的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沉溺于儿女情长,置百姓于不顾,实在是德不配位!”
“你这逆子!”永平帝怒瞪双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逆子?”太子又笑道。
他背着手在空旷的大殿中来回走动,仰头大笑,与他平常的温和儒雅判若两人。
“本宫凭什么要孝顺你这样的败类,你这一生,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君!”
永平帝听他如此贬低自己,再不能忍,猛地撑起身,嘶吼道:“朕无愧于心!”
太子慢慢踱到永平帝面前,定定看着他,声音冷厉。
“无愧于心?”
“我母后十五岁便嫁与你,心里眼里只有你,你却将她弃之如敝履,让她一人独守空房,任徐氏贱妇羞辱我母后,把我母后的脸面踩在地上,这就是你的无愧于心?”
“你的宝贝儿子不过六岁,在你眼里却比本宫这个二十岁的嫡长子更优秀,要废本宫立他为太子,这就是你的无愧于心?”
“皖北大旱,农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官员上报灾情请求赈灾,你听信徐丞相之言,指责官员夸大其词,骗取朝廷银两,把银子拿去给你的宝贝儿子准备秋狩猎物,这是你的无愧于心?”
“江宁巡抚李勤,利用职权,贪污受贿、欺压百姓、放纵家人,与当地的恶霸勾结,欺压善良百姓。本宫的下属发现了他的罪行,儿臣向父皇你禀告,只因他是徐丞相的学生,你根本不予理会!”
“你是不知道百姓们的苦吗?你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百姓在你眼里,和地上的蝼蚁没有区别!”
“你的心里没有黎民百姓,不配做大周的君主!”
他双目圆睁,颈上鼓起一道道青筋,情绪激动。
永平帝呼哧呼哧扯了一风箱,总算迸出一句话。
“你又比朕好到哪去?”
“你逼着徐相发动叛乱,有多少无辜的将士死在叛乱中,你又把他们的命看成什么,你做出一副仁厚爱民的模样,和朕有何区别?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而已!”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说了那么一堆话,似乎渴了,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吹了吹,浅浅饮了一口,才姿态优雅地放下茶杯。
他望着永平帝,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有变革,就得流血死人,这是难免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再说了,这些兵士,既然从了军,就要随时做好牺牲性命,为国捐躯的准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这是他们的本份!”
“这样的死去,不比他们庸碌活着更有价值?他们在泉下有知,会感激儿臣给他们这个机会!”
永平帝冷哼一声,气喘吁吁地道:“说得好听,不过是给自己心狠手辣找借口。”
太子变了脸色,质问道:“那又如何?你以为本宫想如此做?这一切的灾难不是你造成的吗?不是你将本宫逼得走投无路,本宫会这么做吗?徐家人会有这样的下场吗?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才是罪魁祸首!”
“等本宫登基后,定会爱民如子,让大周子民过上富足生活,开创大周的太平盛世,大周子民定会感恩戴德,他们有本宫这样的一位仁德明君,史书上也会记载我的丰功伟绩。”
太子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深呼吸一口,恢复往日的模样,带着温润和雅的笑容走回永平帝面前。
他俯下身,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永平帝说道:“对了,父皇,儿臣忘记告诉你了,徐氏那贱妇不仅死了……”
“你把她怎么了?”永平帝怒红的眼睛瞪得更圆,艰难地问道。
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儿臣待她饮下毒酒后,找了法师,送她最后一程,让她好走,不要对儿臣心怀怨念,可谁能想到,她居然不识抬举,不肯离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儿臣只好让法师将她的魂魄镇住,压在八卦井中,永世不得超升……”
说完,太子的眼皮一掀,目光落在永平帝涨红的脸上,尽情地享受他脸上的愤怒,痛苦与绝望。
他很满意永平帝这个反应,正如他曾经所经受的那般。
他终于将这些苦痛悉数还给这个本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给了永平帝最后一击:“只苦了父皇,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无法与你心爱的女子再见了。”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个……”永平帝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胸前的衣襟沾染上点点乌黑的血滴。
“你……朕不会放过你!”永平帝拼尽全力,抬手不断拍打床帏,嘶吼道,“朕还没死,大周轮不到你这个逆子来做主,朕要废了你这个逆子,来人!来人……”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垂死挣扎的永平帝,脸上的笑一点点收起,不发一言。
待到永平帝渐渐力竭,才面无表情地开口:“父皇还是省省力吧,这外面都是儿臣的人,没人会来救你。”
话音刚落,就听宫殿的大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
太子回过头,朗声道:“知道了,本宫即刻就来。”
说完,太子又转回头看了眼永平帝红到发紫的脸,轻声细语地道。
“恕儿臣不能再在父皇塌前侍奉,只是父皇年事已高,已无力承担一国之君的职责,还是早日退位吧。”
说完,太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