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燃起的大火焚烧湮灭了所有的尸骸,怨鬼的嚎哭声散去,满车皆寂,三人如释重负之余又不免生出些许茫然来,林安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游荡的恶鬼没有了,但是神出鬼没的温格仍旧是悬挂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应该不会有疏漏了。”蓝黛拧着眉也觉得无从下手,路舟雪被萧风灼扛走到他们重逢的这段时间,列车的所有车厢都找了一遍了,没什么新的发现。
按理说应该是掌握了所有线索才对,但是目前的情况仍旧无法同车票上的线索联系起来。
蓝黛召出Anance系统,尝试着把关于温格作为虐杀艺术表演者复仇的猜测填写到了答题框内,不出所料,正确率只有55%,过半了,但是还达不到60%的及格水平线。
“果然不行。”见状,林安有些泄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道还有哪里缺漏了?”
“再找找吧。”正确率达不到及格线,他们就无法从副本的登出,尽管结果很令人沮丧,但蓝黛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接下来的一路,三个人略显沉闷地从厨房又往回走,不多时,他们在某一节车厢看到了先前独自离开的李恩,只不过比起离开时的志得意满,他此时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可谓狼狈不堪。
他整个人不知道被用什么方法挂在了车厢的顶上,手脚皆被折断后扭曲地垂落着,骨茬刺出血肉;他的腹部也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里头的脏腑皆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血红的空腔。
头顶上方的灯光明暗闪烁,光影变幻间,李恩那张被剜掉了眼睛仍旧看得出惊恐神色的脸显得越发恐怖,在这趟列车上,每一个人的死相都不尽相同,却都惨烈至极。
“……他死了吗?”林安镇定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三分慌乱,李恩死了,可能是因为先前得罪了温格,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无论如何,现在只剩下了三人,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心脏都没了,死得透透的了。”蓝黛艺高人胆大,往李恩被完全掏干净了的腹腔里看了一眼,随后发现了什么,从里面拿出来一本染血的笔记本,“有东西。”
“是什么?”路舟雪也看见了,那笔记本很小,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很陈旧,纸页的颜色已经被使用了很久,但主人似乎颇为爱惜,细致小心地用牛皮纸包了外壳,还用棉线重新装订过。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蓝黛只当这是李恩的笔记本,左右人已经死了,先前还做了那样落井下石的事,他也不管什么尊重隐私的问题了,直接就翻看了笔记本。
笔记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带着初学者的生疏,因为本子不大,三人无法都看见,蓝黛便干脆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3月19日
妈妈说,只要我愿意坐上前往斯托弗尼亚的列车,到表演学院去,弟弟就有钱可以得到治疗。
我感到惶恐不安,贝利亚姐姐说,斯托弗尼亚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样一个人在那里生活,所以在妈妈问我是否愿意随艺术团的欧康纳先生离开时,我说我感到害怕。”
“听起来,这是温格的日记本?”林安猜测道,她听到了表演团,这样的笔记本,可不像是属于李恩的东西。
“应该是。”蓝黛翻了翻,日记本是相当隐私的东西,本子上面并没有写名字,但这样描述过往,具有补全信息功能的东西,除了属于boSS,总不会属于别人了。
路舟雪却觉得有些奇怪,他并不怀疑本子里的主人公是温格,他感到困惑的是本子上的文字,或许是为了便于阅读,这个副本里所有的提示信息用的文字都与车票上的一致,是这个世界的通用文字。
但路舟雪见过萧风灼的字,与他是同源,并且比起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狗爬字,萧风灼那一手狂草铁划银钩,相当地自在洒脱,难道……
路舟雪心有疑虑,但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听着蓝黛继续念日记本里的内容:
“3月20日
我拒绝了妈妈,她感到很失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看着她离去,我知道我没得选,弟弟重病缠身,我得让他活下去,所以,即便是背井离乡又如何?我爱我的弟弟,也爱我的爸爸妈妈,为了他们,我会去的。”
“斯格瑞主义的奉行者们惯常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诓骗穷人为他们该死的变态嗜好去死。”蓝黛咬牙切齿地说着,念到这里,日记往后翻了一页,却好像经历了许多重大变故。
“4月4日
妈妈把我卖掉了,她甚至等不及我去告诉她,我改主意了,她就把我卖掉了,然后用那300点给弟弟请了医生——其实我知道她是被迫如此,否则弟弟一定会活活病死,所以我不恨她。
4月8日
妈妈没有来送我,火车的车窗玻璃太小了,而飘落的雨声又太吵,使我不能看见她,也什么都听不见。所以我是一个人离开的,爸爸托人送来一封信,他说我只用待够一年,明年他们亲自接我回家庆贺我的18岁成年礼。”
“有了,雨!”终于找到了一点跟线索有关的信息,林安莫名有种苦尽甘来和感觉。
蓝黛接着往下念。
4月9日
“斯托弗尼亚很繁华,跟我出来的破落小镇几乎是云泥之别,欧康纳先生为我安排了奢华的房间,可雨声吵得我睡不着,我只想回家。”
到这里,日记本后面空了一页,但日期却过了将近半个月,凌乱不堪的字迹写了大半页,几乎能叫人看清日记本的主人在写下这些文字时内心充斥着怎样的惊慌与失措。
“4月21日
这不是个正常的表演团,观众喜欢杀人,喜欢虐待,演员们被扒光了衣服像货物一样地展示,血淋淋的鞭痕落在身上,却还满脸沉迷地吟哦,前辈告诉我,这是为了活着,不、不,我不能在这里待了,我得给妈妈打通讯,告诉她这里有多糟糕,我要回家。”
一页日记翻了过去,日期又往后推了好几天,新的书页和文字上沾上了血。
“5月3日
欧康纳先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欺骗了妈妈,用三百点买了我的命!他欺辱我,囚禁我,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我生不如死,可是我这样就会屈服吗?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回家去的,然后把他们该死的癖好都公之于众!联邦法律会审判他们的!”
“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林安轻声道,言语间有悲哀的味道,现行的联邦法律有多么形式主义,不会有谁比他们这些活在法律之下的居民更清楚。
日记本再往后的内容日期跨度都很大,且多是短短的几句话,可却不难叫此时的三个旁观者看出温格越来越恐惧瑟缩的心。
“5月16日
欧康纳把少女的颅骨做成了艺术品,还卖了高价,他简直罪无可恕,我一定要让联邦法律严惩他!把他关到永夜监狱去,他这样的恶棍就该在永夜监狱里蹉跎一生!
5月25日
又开始下雨了,今天没有表演,这是唯一的好消息,这表示没有人会死了。妈妈没有接我的通讯,我想让她接我回家,否则我一定会被做成人头香薰的,表演团里的前辈们就是这么死的,欧康纳是个魔鬼,没有人能惩戒他,我也不能。
6月13日
他们说我的头颅放在脖子上比做成香薰更有价值,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也不需要明白,我只要能活着回家就好。
6月26日
我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了,我的照片能卖高价,比一只人头花瓶要昂贵得多,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弄成不同的姿势,我没有尊严,顾不得廉耻之心,因为我要活着,明年下雨的时候,我想回家。
7月15日
欧康纳先生今天同他的老主顾们大吵一架,原因是他们看腻了我的那些色情照片,他们想要玩儿点刺激的,说实话我有点不在意这个,只要让我活着,随便他们干什么
7月18日
不、不,他们不能杀我,我还有价值,照片也好,别的什么事也罢,不要让我去斯格瑞秀场的演员,我想活着,妈妈还没有来接我……
7月21日
下雨了,可是为什么明天的表演不能推迟?宁愿顶着大雨滂沱也要看我被火车的车轮撵断脖子,难道血和骨里真的能绽放出艺术纯洁高雅的花?
还有,妈妈没有被骗,而爸爸很清楚,斯格瑞艺术的演员从来活不过十八岁。”
念到这里,巴掌大的日记本翻过去了大半,三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看着一个心心念念要回家的少年一点一点丧失自我,却连最初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做了火车轮子底下的枉死之人,这对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来说太沉重了。
“后面似乎还有内容。”路舟雪眼尖地瞧见了7月21日的日记背面的墨痕。
蓝黛闻言翻了过去,是不同于前文的铁划银钩的字迹,写的正是车票线索的内容,上方的日期标注是:7月22日。毫无疑问,这恐怕是温格成了恶鬼后才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