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是尚书省,和门下省,那是有缘由的。
知道大唐上一个尚书令的是谁么?
答案是:李世民。
没错,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曾担任过尚书令,自他之后,尚书令之职便空置无人,而实际掌官便是左右仆射,连宰相之列都不是。
这个位置根本就配不上岐王,如果将岐王放在这个位置,那便不是赏赐,而是羞辱了。
而门下省也同样,职权太小,不入朝堂中枢要职,不足以与三司抗衡。
一直以来,苏铭的设想便是用中书省来抗衡三司,遏制李嗣源的财权,捏住他的钱袋子,不让他掌握财权,就能限制住他的军事势力。
没钱,就不能征兵,不能练兵,不能招兵买马,收买官员以及将领。
这一招,是釜底抽薪,更胜过千军万马。
有了中书省制衡三司,任圜就不能将国库当做李嗣源的提款机,予取予求,甚至,若是等时机到来,苏铭清查国库,事后追究,三司肯定禁不住查,届时,将士又一个筹码与把柄。
听到天子要让岐王当中书令,执掌中书省,朝中百官惊骇莫名,眼里浮现出浓浓的恐惧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朝堂腥风血雨。
洛阳,已经有一个晋王了,若是再入一个岐王,他们斗起来,境况将是何等惨烈。
想到这里,百官便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李嗣源心中却感到惊恐,甚至是害怕。
昨天,他与心腹手下在府中议论了许久,推演过很多情况,他猜测天子要针对他,针对任圜,安重诲,以及李从珂等人,甚至他也做好了反制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天子发难的第一招,竟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提拔岐王,冲他来了。
没错,听到苏铭这句话,李嗣源就明白,为何岐王要献龙泉宝盒,为何要质问群臣,这些都是为这一步做铺垫,提拔岐王入朝,限制自己的权利才是天子真正的目的。
瞬间,他抬起头,看着丹陛之上的苏铭,内心涌现出深深的寒意。
一直以来,天子都在不断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他也从未小看过天子,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太多针对的手段,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却被当头一棒。
这一棒,将他彻底打醒了。
往后,他的对手将不是天子,而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岐王。
刚刚,他承认了龙泉宝盒的真实,百官也没有反对质疑,那岐王献上龙泉宝盒便是极大的功劳,怎么赏赐都不为过,将岐王从凤翔提到朝廷任职也是在情理之中。
刚刚他们没有质疑,现在更不能反对。
有功必赏,有过当罚,这是朝廷的规矩,即便很多时候这个规矩被践踏,那也是规矩,容不得臣子置喙。
此前,天子从轻处罚了礼部官员,并未深究罪责,朝臣乐意如此,况且,从轻处罚也是罚,一切都是形式而已,只看天子之意与群臣意愿。
现在岐王有功,天子奖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一个朝廷连赏罚分明都做不到,长此以往,国不将国,文官贪钱,武将惜命,无人效忠,社稷不存矣。
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天子赏赐岐王,群臣无法反对,不能反对,尤其是他李嗣源,更不能反对。
因为,他如果要反对,首先他自己就站不住脚,因为,他也是诸侯王,也是节度使,他能在朝堂任职,凭什么岐王不能。
他能凭借从龙之功担任大将军,为什么岐王不能凭借献宝之功担任中书令。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可以说,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更不能表达意见。
此刻,李嗣源感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好似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太痛了!
天子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凌厉,快,狠,准,直击他的三寸,令他无法反对,无法拒绝,完完全全就是站在大义之上,按朝廷规矩办事,滴水不漏。
此刻,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阵挫败感,面对这样的敌人,他真能赢吗?
李嗣源不禁抬起头望向龙椅上的苏铭,而就在此时,苏铭低下头,目光正好与他碰上。
苏铭没有露出胜利者的张狂,而是微微颔首,一笑而过,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真正的争斗还在后面。
看到天子宠辱不惊的神色,李嗣源心口一滞,好似憋了一股劲,无处使用。
苏铭话语落下,群臣无言,只能把目光投向李嗣源,但李嗣源立在那里,一语不发。
岐王与苏铭对视一眼,前者顿时会意,迅速拜倒在地,“微臣叩谢陛下恩典。”
至此,盖棺落定,岐王正式成为大唐中书令,正二品大员,与李嗣源的大将军虚衔同样品级。
龙椅上,苏铭暗自吐了一口气,袖子里握紧的手也随之放松,浓浓的喜悦涌上心头,自己终于走出这一步了。
朝堂沉寂数息之后,礼部员外郎杜子明率先开口,“启禀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苏铭瞥了他一眼,“说吧,何事。”
“陛下登基,实为我大唐幸事,如今政通人和,天下太平,但陛下身负社稷之重,万民心系所在,为天下计,为大唐计,微臣恳请陛下选秀,迎娶皇后,广开后宫,延续李唐血脉。”
寥寥几语言辞诚恳,掷地有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天子的忠臣。
龙椅上,苏铭目瞪口呆,好家伙,又来一个让他开后宫的。
这时,除了一部分事先知道此事的大臣,其他人也是无比惊愕,朝堂画风怎么突然变了?
今天不是节度使述职吗?怎么变成劝谏天子纳妃,延续大唐血脉?
听到杜子明的话,李嗣源气的浑身发颤,这家伙,怎么不看形势,张口就来,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真是,猪队友!
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苏铭没有让岐王担任中书令,李嗣源这步棋站在大义之上,苏铭也无话可说。但现在,他在朝堂上已经有了代言人,还是一个很有分量的代言人。
他再说这话,效果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