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际,浪成于微澜之间。
契丹势大,已是阻拦不了的事实。原本契丹统合各个部落,只能算是草原群雄中比较强大的一股势力。
但在耶律阿保机的强大手腕和追亡逐北的兵锋下,契丹人被拧成了一股绳,取代了突厥残余部落和回鹮,势力扩张非常之快。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建立了契丹国,更创立了自己的文字和语言,至此,他们才算是有了真正的传承。
去年,耶律阿保机又覆灭了体量不输于契丹的渤海国,将那里的汉人和工匠收为己用,只等消化了地盘,契丹国的势力就会更上一层楼。
契丹之强,强在弓马娴熟,士兵悍不畏死,占据整个草原最肥美的牧场,供养部落,现在又得了渤海国的工匠和汉人百姓,以后会更加难以对付。
只不过,他们现在需要时间消化。
耶律阿保机送耶律质舞过来和亲,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
虎算人,人亦算虎。
耶律阿保机暗地里窥视中原,苏铭也同样如此,中原藩镇互相内斗,而草原亦有传承之忧。
如果谈得好,应天王后述里朵,将是他未来的盟友。
……
台阶最顶上,苏铭眸光深沉,正在深思以后的局势,这时,有小黄门前来禀告,“陛下,契丹使者已经安顿好,战马也安排了人手照料。”
“嗯,你下去吧。”
苏铭点头,大袖一甩,回到千秋殿,命人关上大殿门宇。
他扫视周遭,轻轻一笑,“孟婆,出来吧。”
黑暗中,宫灯突然亮起烛火,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佝偻的身形被灯火拉得很长,阴影里,鸡皮鹤发的容貌犹如鬼魅。
“老身参见陛下。”沙哑的声音苍老而低沉,带着沉重的暮气。
苏铭笑着打招呼,“孟婆,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孟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负在身后,小眼睛打量着苏铭,“托陛下洪福,老婆子还算过得去,数月不见,陛下之气象更胜以往,越来越像皇帝了。”
“哈哈,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孟婆还不清楚?皇帝,呵呵。”苏铭大笑,言语中颇有自嘲之意。
“陛下是大帅选中的人,何必妄自菲薄,复兴大唐,是我等不良人的使命,只要陛下励精图治,天下,早晚是您的。”
“哦?是吗?”苏铭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他缓缓走到孟婆前,俯下身子,直视她的双眼,“我想请教孟婆一个问题。”
面对他锐利的目光,孟婆耷拉着眼皮,并不与他的目光接触,“什么问题?陛下请问。”
苏铭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袁天罡,到底在忙什么?”
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孟婆握住拐杖的手不禁用力,裸露在外的老筋紧绷着,犹如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她下意识的睁大眼睛,瞳孔正好与苏铭的眼睛对上,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冷霸道,狠绝疯狂,漆黑的瞳仁宛如一座无底深渊,吞噬着她的心神。
恍惚间,孟婆仿佛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天子,而是袁天罡!
他们的眼睛,几乎一样的深沉。
天子跟大帅,真像!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轰隆炸响的雷声,将孟婆惊醒,她心中骇然,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挪开目光。
她定了定心神,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陛下,大帅行踪神秘,平常都是他用飞鸽传书联系我们,我们也找不到他。”
苏铭没有纠结这个暗暗,而是站直身子,不再看她,转过身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我知道了,玄冥教在汴梁发展的怎么样?”
“汴梁本就是玄冥教的大本营,目前我们已经控制了汴梁沿岸的各个码头和大部分帮派,目前汴梁也重新回到了玄冥教的掌控,只要陛下愿意,随时可以让汴梁变天。”
说起锦衣卫,孟婆很可能不以为然,但要说到玄冥教,那她可就不困了,钟小葵消失遁走后,现在玄冥教完全是她说了算。
“不必,先暂时潜伏吧,以后会用到他们,对了,让玄冥教在中原搜罗身体健全的孤儿,我会派老兵过来训练。”
听到玄冥教掌控了汴梁的地下势力和码头,苏铭眼睛顿时红了,当即制止了孟婆,提出一个新的想法。
“以整个汴梁地下的财富,足以养一批忠诚可靠的人,反正你们玄冥教现在也不用跟通文馆幻音坊争斗,用不到那么多钱财。”
汴梁吞吐南北货物,黄河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商船来往,掌握所有的码头,光是盘剥一点,也是成千上万的财富。
玄冥教以前既要养梁国的军队,又要养万千教众,钱粮十分紧张。
现在梁国烟消云散,通文馆隐于地下,暗中舔舐伤口,幻音坊也被女帝收拢,缩在岐国,不再与其他势力斗争。
可以说,玄冥教比他这个皇帝还有钱,要不是当初他登基之时各路节度使送上贺礼,他的天子内库估计里面空的都能跑老鼠了。
但即便有钱,也远远不够,以他现在的财力,养五千禁军绰绰有余,但要养一万乃至两万大军,那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苏铭不禁又想到了昭宗皇帝,真特么是个败家子。都那个时候了,朝廷居然还搞出了十万禁军,要是他现在有那份财力,早就掌控河洛,连通中原之地了。
怪不得袁天罡说他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苏铭自身现在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局,根本不能轻举妄动,即便玄冥教有钱,他也没法弄到洛阳,更别说在李嗣源眼皮子底下练兵。
他是天子,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有心人窥视,苏铭不能做的太明目张胆,也不能越过朝廷的规矩办事。
李嗣源虽然能忍,但他不蠢,不会当第二个曹爽,在这个时代,兵权非常敏感,现在他敢待在洛阳,主要是因为苏铭手上只有五千禁军,还是没上过战场的那种,不堪一击。
他这个天子只有合纵连横的政治手腕,没有真正的硬实力,所以,李嗣源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