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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婠打破沉默:“你可知高浚为何要陷害高永晟?”

王庭樾蹙起眉,不言语。

梁婠浅啜口茶咽下,再瞧他:“因为他真正想对付的人是高灏。”

王庭樾愕然:“为何?”

梁婠扬眉一笑:“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那个位置。”

不怪王庭樾惊讶如斯。

梁婠道:“当日我在太极殿,可是没少同他们打交道。人前,高浚事事以高灏为先,可是人后呢?同样是皇子,高灏可以,他高浚为何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王庭樾似乎捕捉到什么重要信息,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婠。

为了验证心中的怀疑,他狠了狠心,问:“你是故意将皇位让出去的?”

梁婠笑笑,没否认。

“他们是豺狼,眼睛里只瞧得见那块肉,为了那块肉,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我们犯不上为了一块腐肉赔上性命。”

她一顿,抿起嘴角:“何况,你见过猎户同几只豺狼抢一块肉的吗?”

王庭樾怔住。

梁婠眸光凝起,声音很轻:“猎户要的是豺狼的皮和肉。”

她垂下眼,盯着手中的杯子。“王庭樾,这里的根已经烂了,既然烂了,那就挖掉吧。”

王庭樾倒吸一口冷气,定定瞧她。

良久,他才艰难问出口。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梁婠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点点头:“你以为我为何回来?”

王庭樾惊讶得说不出话,有很多问题浮上心头,又在顷刻间似乎有了答案。

“所以,所以你将我们一个个都送得远远的?”

梁婠没有否认,也不想瞒他:“不完全对。”

她叹了口气,道:“王庭樾,我不是开在深宫内苑里的花,我走过很多路,去过很多地方,也遇见过很多人,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很清楚,可也正因为清楚,所以,这样做才是最好的。难道你不希望天下大治、时和岁丰吗?”

她一顿,语气很轻:“至于皇帝姓谁,重要吗?”

王庭樾的心很沉,脑子很乱。

涟州失守,他们被周军所俘,宇文玦却私下将他们放了。

那时,他以为宇文玦只是因为顾念阿婠,才那么做的,如今看来是自己想浅薄了。

梁婠不无感伤:“王庭樾,曾经,我也尝试过,可终究还是失败了。曹峻、曹相、陆淮、周昀、赵琰、裴耀……还有那些我叫得上名字或是叫不上名字的,我能救得了他们这次,却救不了他们下次……”

她垂下眼,缓了缓,道:“包括回来之后,每每坐在太极殿的高位上,透过珠帘,我望着下方一众朝臣,只看到了魑魅魍魉。你说,这样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掌权者,又有何可值得你们效忠、卖命的呢?”

王庭樾震惊得无以复加。

梁婠望着他发白的脸,淡淡道:“所以,真正叛国的人,是我。而这天下,也是时候该统一了。”

王庭樾浑身僵住:“可是先帝……”

梁婠抿抿唇,沉默一下,道:“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后宫争斗中了毒,所以一直饱受头痛折磨,那留在体内的余毒,原也不会要人性命,可我怀孕期间中了蛊毒,他为了救我和孩子,便将蛊毒引到了他的身上,本已是强弩之末,又怎能受得住高浥的致命一击?”

她眸光微动:“还记得高浥伏诛的那天吗?”

王庭樾木然点点头。

同乐馆的门前,皇帝大开杀戒,梁婠是最后来才赶来的。

梁婠声音很平,听不出悲喜:“那天我在去往周国的马车里醒来,怀中是他留下的国玺。”

王庭樾震惊地看着她:“所,所以……先帝是——难道当日我们之所以离开涟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梁婠极淡一笑。

若说先前还有疑问,那么在与宇文玦见过面之后,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

高潜愿意将国玺交给宇文玦,便是表明了态度,可宇文玦又怎会那么收下?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的得到。

她摇摇头:“没有任何协议,只是彼此的心照不宣。离开涟州,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而今的我,亦是如此,在他来到晋邺之前,留在这里看顾着国玺,看顾着晋邺,无关私情,只是大局……”

“战争避无可避,可我总得做些什么。”梁婠慢慢转动杯子,“我这般同高灏几人周旋,也是想尽我所能稳住晋邺的局势,护住一些人。”

只有她表现得一心想出宫,高灏才不敢轻易叫她出宫。

王庭樾看着梁婠,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沉重。

梁婠瞧着杯中的茶水,眸光平静:“你定觉得奇怪,高潜为何要将国玺交给宇文玦,其实,除了宇文玦已经是周君外,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他们实则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王庭樾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梁婠想了想,又道:“你若离开也就罢了,但既然你又回来了,我总得告诉你实情,让你自行选择往后要走的路。”

言毕,梁婠也不再多说,默默饮茶。

色泽翠绿、香气清高,其味甘醇,唇齿留香。

梁婠饮完一杯,又满上一杯。

王庭樾低下眼,咀嚼着接连的消息,消化了许久。

半晌过后,他低声开了口。

“阿婠,是宇文玦救的我。”

梁婠一愣,缓缓抬起眼看他。

王庭樾也看着她:“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让我隐瞒你,可我总觉得应该告诉你。”

他又道:“河水湍急,我落水后就昏迷了,再醒来,却是个叫管淞的人救了我。他跟我说,是奉周君之命前来,不想迟了一步,他带人沿着河岸一路搜寻,终于在河滩边找到了我。”

“待我伤养得差不多,他们便送我去周军的军营,在那儿,我见到了宇文玦,他跟我说了周司徒遇险一事,还问了我的打算,之后,我才去见的斛律启光。”

梁婠抿住唇,垂了垂眼帘。

他到底是陆太师,如何不了解晋邺朝堂上的人,又岂会不知他们惯用的伎俩?

他能提前安排人保护周兆元,又怎可能猜不到王庭樾也会有危险?

王庭樾望着默不作声的人,又问:“你说他为何要让我瞒着你?”

梁婠轻轻点一下头,声音低不可闻:“我……知道为何。”

王庭樾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两人的别扭。

他可没忘,汾河边,阿婠靠在宇文玦的怀里,他们的眼里、心里是没有旁人的。

王庭樾微微一叹:“阿婠,你考虑了那么多人,可有考虑过你自己?”

他索性说得再直白些:“你莫要低估了他对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