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人放下笔,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第一次不因受贿而抬头,深邃的眼睛与南潇对视,沉声道:“姑娘,你确定今年十六岁?要知道宗门是有人会摸骨的,况且生命之轮上刻有年轮。若是你虚报年纪,后果会很严重。”
南潇并不露怯,贝齿微动,落落大方地说:“我知道,是十六。”
即便自己生命之轮满是伤痕,看不清具体的年轮,她也相信自己的哥哥。
更相信这些年吃过的苦。
白发老人双手交合,短暂陷入沉默。
他开始认真回忆,却没有在那些天资出众的天才中找到南潇这个名字。
能在十六岁成就神桥境界,哪怕是在羽化神朝这等超然帝国中,也称得上天骄了。
更何况,中州浩瀚无垠,神朝、世家、名门大派的底蕴深厚,非圣贤功法不学。
青崖福地本就不入流,轮海秘境的《道经》是残缺的,能够提供给门人子弟修行的资源,屈指可数。
就连最不值钱的百草液都是按月分发。
可想而知,能在青崖福地成就神桥的二八少女,其光芒该有多盛。
比之当初因身怀木灵根而得到青姓的少女澄,都要夺目。
抛开不俗的修为,面前的少女,容颜之美,是他生平仅见。
单就姿色而论,就连闻名蜀道的青澄、紫魏颖、蓝荷等一众仙子,比之少女都要矮上三分。
但是为何自己之前没有听说过南潇这个名字?
难道——
此女是刚刚崛起的天骄,尚未被掌教和长老们发现?
“小姑娘,敢问师承何人?”
白发老人轻问,想要为自己收个徒弟。
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还可以委屈一下,代替久不问俗事的师尊,给自己收个师妹……
念此,白发老人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南潇并不知道白发老人的心思,坦然回答:“鹿长老。”
白发老人闻言一喜。
他当然知道那个闭十年死关且被剥夺紫姓的鹿长老。
这么一对比,白发老人心中豪气顿生,背脊挺直,声音都不带颤抖,朗声说:“我是执法长老南宫守正的嫡传弟子,名为南宫斜阳。”
南宫斜阳压住嘴角自豪的笑容,继续昂首道:“执法长老虽不在青崖福地的七位正席,但其实际权利,不弱掌门多少,更是拥有弹劾与执法权。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不对,你若是拜入我师尊名下,参加比赛且名次靠前才能得到的百草液和灵丹,每月都有不少份额。只要你资质足够,甚至可以步入道宫,直接成为人上人……到那时,七彩姓氏与长老职位,不过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围观者莫不侧目而视,眸中的火热让南潇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与焦灼。
面对这等诱惑,还在排着队的修者,全都恨不得立马答应。
可南潇却罕见地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拜师学艺会对自己的将来有很大帮助。
只不过,不敢相信面前老人的动机。
尤其是在看他收受他人贿赂之后。
看到南潇还在迟疑,排队的人恨铁不成钢,大声喊道:“快啊小姑娘,机不可失!勿要错过大好机缘!”
“对啊对啊!修行本就是与天争运,此时不争取一把,他日可有得你后悔哦!”
不得否认,南潇真的有些心动了。
就在南潇考虑是否要答应时,远处竟有人站了出来。
“且慢!”
一剑眉醒目的青年人从人群中走路出来,身穿蓝色长袍,耳垂圆月玉环,看上去十分尊贵。
“南宫斜阳前辈,我师承第七长老紫魏颖。名为赵武昌。前几日,晨钟之前,师尊曾瞥见此女白日化虹,因此专门留意了一下。据吾师所言,此女耗尽了潜力,此生恐怕再难精进。况且……”
赵武昌越说越慢,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白发老人南宫斜阳摆了摆手,示意其继续。
就算南潇此生再难有所寸进,但世间修者千千万,又有多少人能跨过神桥?
再者来说,南潇之美,足以弥补其后天不足。
这年头,花瓶也是品级的。
因此,南宫斜阳的心思未决,看着南潇的目光依旧柔和。
赵武昌惯会察言观色,连忙补充道:“我曾听闻,第三长老之孙韩非仁有意纳此女为妾,韩非仁又与药师蒋道邻关系匪浅。如今,蒋道邻药师从中州二流顶尖势力丹鼎门学成归来,所修血炼之法渐趋大成,备受宗门器重,地位不弱于正席长老。听蒋道邻药师身边的清风童子所言,蒋道林药师与羽化神朝白虎军帐下的一位营长有故。远的不论,此女仗着年轻,傲慢无人,曾数次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青澄仙子,还跟那位曾经战胜过仙苗的包万道兄结下死仇。还有,吾师紫魏颖长老虽是对此女不太在意,但倘若您一意孤行,那就……”
这一次,轮到南宫斜阳沉默了。
虽然执法长老一脉位高权重,但自己也不能随便树敌。
南宫斜阳与赵武昌的交谈,并没有规避旁人。
排队的人们神色各异。
有些觉得赵武昌断人前路有些过分,面带惋惜和同情。
但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其中有多少窃喜,难以说清道明。
人言可畏,险峰将崩。
站在近前的南潇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身上的青色长裙无风自动,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相融。
在那诡异的和谐之中,南潇始终沉默。
南宫斜阳眯着眸子,欲望变了质,他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青衫熨帖,好像是一棵才舒展起腰身的树。
似乎不用太用力,便可以将树给折断,甚至能从中听到悦耳的脆响。
比起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显然是早夭的青春更为美好。
如花似玉的生命,在枯萎之前,呐喊一定会很嘹亮。
可惜,面前的少女依旧沉默。
南宫斜阳心中微微叹息,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沉声道:“南潇姑娘,我执法长老一脉并非怕事。一切顺势而为,所以收徒一事就此作罢。”
听闻此言,赵武昌“噗呲”笑出声来。
他得意地瞥了南潇一眼,又朝南宫斜阳作揖躬身,快速退入了人群。
整个过程中,南潇的心湖除了最开始稍有微波,之后再无涟漪。
山拦石阻,大江毕竟东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