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逸的笑容淡了几分,在顾诚之的唇上亲了一口,翻身落到地上,顺便将顾诚之也拽了起来,“我想看看。”
顾诚之陪他走到桌边坐下,静静的看着楚君逸拿起脂粉盒一盒一盒的看过去。
木盒中放置着六小盒脂粉,其中两盒是胭脂,楚君逸打开之后看了两眼便放下了。
与两盒胭脂并列放置的是水粉,白色的粉末状固体,楚君逸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摇头将手指上的粉都擦干净。
剩下的三盒是香粉,一盒是白色的,另一盒则是白色之中微微带了一点点的黄色,最后一盒是棕色的。
楚君逸挨着个的闻了过去,最后挑出那盒白中带黄和棕色的香粉,将其他四盒放回到木盒之中,这才说道:“母亲用的粉和这两盒的味道很像,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她用的粉都是父亲找方子配的。”
白色的粉用来敷面,棕色的粉可以戴在身上或是放在香炉里。
顾诚之静静的聆听,在楚君逸靠过来的时候将人抱住。
“那家店匾牌上的字不是父亲写的,所以这些年我都没有注意过,结果突然蹦出来几家店……”楚君逸用脑袋撞着顾诚之的肩膀,“我就是想看看那家店和父亲有什么联系。”
陆勤什么也不说,他又没找到关于香粉店的关键点,唯一能查的好像就只有店里卖的东西了。
“或许过段时间就能明白父亲想要做什么。”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
“恩。”楚君逸闷闷的应了一声,抬头问道:“去下一家?”
“好。”顾诚之吻了吻他的额头。
香粉店和会宾酒楼所在的街道距离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比较近,往来较多的也多为这类人,两家店都算是面对中高端人群的店面,收益自然不错。
而果脯店位于京中最大的闹市之中,周围茶馆摊铺环绕,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马车停在了闹市周围,楚君逸和顾诚之下了车,决定步行走过去。
即使是冬天,这个闹市仍然人来人往,不见清闲。
楚君逸看了一路,茶馆里的人相对多一些,有说书的、有闲聊的、还有侃大山的,一旁的摊铺跟前也没见少人,或是忙忙碌碌,或是步履匆匆。
“人可真多。”楚君逸感慨道。
“人是挺多。”顾诚之又补充了一句,“消息也多。”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果脯店走去。
这家果脯店的名字十分的简单粗暴:果果店。
楚君逸站在门前抬头望着这块牌匾,心里无语至极,这名字谁取的?!
顾诚之觉得好笑,陪着楚君逸站了片刻便将人拉进店中。
“两位公子,想要看点什么?我们店里的品种可全了!”店伙计连忙过来招呼。
果果店里的卖的品种的确很多,各种蜜饯果脯、花生瓜子,还有一些样式简单的点心。
楚君逸看了一圈,点了几样常见的,又选了几样品相看着不错的,等到店伙计将东西装包时,才像似随口问了一句:“这店名是谁取的?”
“老板取的。”店伙计一边手上动作飞快,一边笑着回答,显然楚君逸不是第一个问这问题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老板是关情,也就是楚三老爷取的?!“很……有特点。”
“公子说话可真客气。”店伙计将打包好的东西递了过去,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好多人都说着店名蠢得不行。”
楚君逸:“……”其实他也想这样说。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接过店伙计递过来的包裹,直接拆开一角,拿起一颗蜜饯就塞进了楚君逸的嘴里。
店伙计:“……”嘶!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楚君逸瞪了顾诚之一眼,含着蜜饯嚼了两下,随后动作渐渐变慢,眉头也微微蹙起。
“不好吃?”顾诚之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不是。”楚君逸低声说道:“很好吃……这个味道,母亲很喜欢。”
顾诚之一愣,看着手上拿着的果脯蜜饯,也捡了一颗丢进嘴里。
“味道是不错。”顾诚之轻声说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直到咽下去后才道:“母亲喜欢吃这些,父亲时常会带上一些回来。”
“看来公子的父亲还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我们店里的蜜饯果脯和别人家的味道不同,一吃就能吃出来。”店伙计笑着说道。
“的确是常客。”楚君逸勾起唇角,“楚家三老爷,认识吗?”
店伙计的脸色微变,目光在楚君逸身上转了两圈,“当然认识,楚三老爷还真是我们店的常客。”他对旁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便将楚君逸和顾诚之请到了里屋。
店伙计离开了,但很快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矮胖身材,腆着个大肚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在下钱进,见过楚六爷。”钱进满面笑容的行了一礼。
“钱掌柜多礼了。”楚君逸点了点头,又为他介绍顾诚之,“这位是顾三爷。”
钱进的神情微顿,看了顾诚之一眼,又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说道:“见过顾三爷。”
楚君逸见周围也没有旁人,直接掏出了那块“情”字令牌。
钱进看到了令牌,态度更加恭谨,“不知六爷有何吩咐?”
“不知钱掌柜能做什么?”楚君逸问道。
钱进眨巴眨巴那双不大的眼睛,抬头看了楚君逸一眼,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楚君逸笑得无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钱掌柜能探听到很多消息,是吧?”顾诚之突然插了一句。
钱进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楚君逸身上,见他没有拦阻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是的,在这里能听到很多消息,但是真假不明。”百姓的想象力比世人所想还要丰富。
“那就够了。”楚君逸说道。
“是,钱某明白。”钱进俯首垂眸。
楚君逸让钱进有消息也送到会宾酒楼去,随后又说了几句便和顾诚之一起离开。
钱进目送着两人离开,伸手揉了揉眉心,和店伙计说了一声便从后门出去了。
顾诚之手里还拿着蜜饯果脯,和楚君逸一起上了马车,接着往第三家店驶去。
琴馆所在的位置有那么一点微妙,前面两条街多为文人墨客时常小聚的香阁茶楼,后门两条街则是京中较有名气的胭脂巷,不过这在楚君逸的眼里却更像是青楼一条街……
楚君逸是挺不理解楚三老爷为何要将琴馆开在这里,虽然琴馆只是开门做生意,附近的文人也挺多,但这琴馆做的应该多是青楼里的姐儿的生意。
马车驶到琴馆门前停了下来,听着车外时不时传来女子调笑的声音,楚君逸磨蹭了半天也没说要下去。
“不去看看?”顾诚之问道。
“去……”楚君逸满脸的烦躁。
他知道青楼女子沦落风尘多非自愿,但他对这种几乎在脑门上写着“小三儿”字样的女人实在是不感冒……
车外的声音顾诚之也听到了,看着楚君逸的样子,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在烦什么,将人抱住轻声询问:“要不要回去?”
“不要,下车。”楚君逸眉头紧皱,推了顾诚之一把,深吸了口气,动作迅速的跳下了车。
顾诚之“啧啧”了两声,有点可惜没有安慰到人,但见楚君逸在车下等他,也就不再耽搁,一个闪身便下了车。
琴馆的牌匾上只有两个字:琴馆。
楚君逸看了两眼,觉得这名字八成不是楚三老爷取的,只看香粉店和果脯店的名字就知道楚三老爷没什么取名的天赋。
据说他的名字还是楚三老爷写了一百多个字,最后由楚三太太拍板定下的。
琴馆的正门大敞着,有两位姑娘正手牵手的准备往里面走,见到马车上下来了两位男子,当下便站住不动了。
楚君逸木着一张脸抬脚便往里面走,顾诚之神情冷淡的跟在后面。
那两位姑娘见到楚君逸和顾诚之进了琴馆,也都是笑着走了进去。
琴馆的大厅布置得十分清幽淡雅,如果没有那些多余的女人的话,楚君逸会很高兴的在里面到处看看。
厅内的墙壁上挂着山水墨画,靠墙的位置摆放着许多的古琴和其他乐器,大厅的一侧放置着好多张琴桌和椅子,应该是准备试琴用的。
而厅内还有五、六位衣着鲜亮,相貌中上,只是举止神情略带轻浮的年轻女子,她们听到了脚步声便偏头看去,见是两位男子都是眼睛微亮,在加上后进来的两名女子,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
楚君逸的脸木得更厉害了,他讨厌厅内的脂粉气息,也不是说他闻不得,但是这七、八个人用的胭脂水粉各不相同,混在一起的味道根本就不能忍。
就连顾诚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看向一旁的琴童,直接问道:“管事何在?”
琴童一愣,随后问道:“公子找管事何事?”
“修琴。”楚君逸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琴童狐疑的看着他们,但还是将两人请到了二楼的一间房中。
没有了女人,没有了脂粉味道,楚君逸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顾诚之凑到他的身边,将人抱住,轻轻的拍着楚君逸的后背,低声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恩,好多了。”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肩上,闭着眼睛说道。
“让两位久等了。”一个低哑老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推门声响起。
楚君逸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的想要直起身,可这个声音让他有些恍惚。
推门的人僵在了门口,而楚君逸还靠在顾诚之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
“六爷!你这是在做什么?!”那人惊呼出声。
“白嬷嬷,怎么是你?!”楚君逸也是吃了一惊。
等到反应过来白嬷嬷在说什么,楚君逸手忙脚乱的将顾诚之推开,面红耳赤的站起身。
顾诚之被楚君逸推开也不恼,只是抬眼打量着这位白嬷嬷,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皱纹很多,但目光很柔和,尤其是在看到楚君逸时,即使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会感到其中带有恶意。
白嬷嬷瞪了顾诚之两眼,再看向楚君逸时眼中已经集满了泪光,“逸哥儿,你可受苦了!”
“嬷嬷,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楚君逸一听到白嬷嬷说话,连忙过去扶住她。
“姑娘走了,可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舍得走!”白嬷嬷泪眼汪汪的说道。
“嬷嬷请坐。”顾诚之也走了过去,扶着白嬷嬷的胳膊。
白嬷嬷瞪着眼睛看着顾诚之,进门时看到的那些她还没忘呢。
“嬷嬷,你先坐。”楚君逸有些脸红,和顾诚之一起将白嬷嬷按到椅子上才说道:“嬷嬷,这位是顾三爷。”
白嬷嬷的脸色五颜六色的好看,“你们……你们……”
“我喜欢他。”楚君逸小声说道。
白嬷嬷的脸色更加好看了。
“我也喜欢他,我对他是真心的。”顾诚之说道。
白嬷嬷看了看楚君逸,又看了看顾诚之,为难了一阵还是叹了口气。
楚君逸凑到白嬷嬷身边,开始问着这些年的事。
原来白嬷嬷是楚三太太的乳母,在楚三太太过世之后便提出要回老家,至少楚君逸是这样听说的。
但事实却是楚老太太不喜欢白嬷嬷,想要将人打发走,后来楚三老爷出面,说是将人送回了老家,而白嬷嬷却被他安置到了庄子上,直到楚三老爷临过世前,才派人将白嬷嬷接到了琴馆。
楚君逸有些沉默,楚三老爷将白嬷嬷接到琴馆是想让他接手,可他一耽误就是那么多年。
“楚家那些挨千刀的!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在眼里,但凡能有点办法都不至于让你受那么多年的委屈!”白嬷嬷拉着楚君逸就开始哭,一边哭还一边骂。
楚君逸被她哭得鼻子有些泛酸,但还是安慰着白嬷嬷。
等到白嬷嬷哭够了,楚君逸又将她送回了房,别的什么也没问,就这样离开了。
“不问?”回到车里,顾诚之抱着楚君逸问道。
“再问嬷嬷又要哭了。”楚君逸嘟囔道:“她一哭,弄得我都想哭了。”
“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将白嬷嬷打发走?”这点顾诚之觉得很奇怪。
“因为白嬷嬷姓白……”楚君逸顿了片刻又道:“祖母不是一般的讨厌姓白的,府里但凡名字里带‘白’字的都被改了名字,但白嬷嬷不能改姓……”
顾诚之微眯双眸,轻声说道:“那我们替白嬷嬷出出气可好?”
“出气?”楚君逸一愣。
“正好那件事也该办了,几个月的时间,潜移默化着来。”顾诚之轻声笑道。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随后也是笑道:“好。”
两日后,深夜时分,楚家大院之中,楚老太太和楚老太爷都已进入梦乡。
突然,房中回荡起细微的响动,这声音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似是有人在笑,又似有人在哭。
两位老人都是眉头微蹙,显然是被这声音弄得有些不耐烦。
“你安静点……”楚老太爷一巴掌就拍到了楚老太太身上,口里含糊说道。
楚老太太直接被拍醒了,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抓起楚老太爷的手就丢了回去,“你才应该安静点!”
楚老太爷还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嘴里还无意识的念叨着:“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子……”
“你才又哭又笑……”楚老太太也翻了身,嘴里还嘀咕着。
可还没等楚老太太说完,那种似哭又似笑的声音再次出现了,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大,能够很清楚的听出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楚老太太打了一个激灵,睡意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她连忙推了推楚老太爷,“你听!你听!”
“你烦不烦?!”楚老太爷恼了,挥开她的手,坐起身吼道。
“不是,你听!”楚老太太脸色发白,颤抖着声音说道。
楚老太爷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呀,你到底……”
“环郎——”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一起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