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进京城便进宫复命,顾诚之和弹劾他的御史撞了个正着。
对于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骂他丧心病狂残忍不孝的御史,顾诚之表示他很无辜无奈和不解。
皇上将顾诚之那一行人叫至跟前,先是听他们汇报这一趟的行程,等到处理完毕,这才说起御史弹劾他的原因。
顾家一次吊死了那么多人,外面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即使顾大爷严令不许下人往外面说,这事还是透了出去。
和顾大老爷一样,很多人都觉得这是顾诚之的报复行为,御史风闻奏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消息。
有的御史弹劾顾大老爷治家不严、不堪为官;有的御史则是弹劾顾诚之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更有甚者直言顾诚之不孝至极,堪称十恶不赦之徒,不止是杀人如麻,竟然还对亲生祖母下此狠手,此乃灭绝人性,天理难容。
听着御史信誓旦旦的言语,顾诚之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直至御史炮火轰炸完毕,皇上依然面不改色,看向顾诚之问道:“诚之可有话说?”
顾诚之端正神色,恭敬答道:“回皇上话,御史弹劾之事微臣甚是不解,家中祖母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谋害祖母更是无稽之谈,还望皇上明察。”
一旁的御史沉下了脸,见皇上没有阻止的意思,当下就将顾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主要就是下人上吊,顾老太太中风一事。
顾诚之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祖母中风了,严重吗?太医怎样说?”
御史只当他是装腔作势,顾老太太中风怎么会不通知他,这时跳出来装孝子贤孙,谁信呀?
而且御史认准了这事就是顾诚之干的,神情语气颇为鄙夷。
顾诚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同顾诚之一起进宫的人不干了,梁大人反驳了御史的话,并且为顾诚之作证,离京的这段时间他从未有过擅离的情况,回京这一个来回就要两天的时间,他们又不是瞎子,顾诚之有没有离开他们心里清楚着呢。
梁大人也甚是恼火,他是顾诚之的上司,这次离京便是由他带队,本来一切顺利,偏偏回来就摊上这么个事,御史弹劾顾诚之擅自回京,那不就是说他管不住下属吗?!
还有顾老太太中风一事,就算写信送来他们也收不到,这次出京行程半隐蔽,也就是说知道的也要装成不知道,顾家要是真能将信送来,顾诚之被人弹劾也不算冤枉。
回京之后又是直接进宫,要是这样还能让顾诚之知道这件事,梁大人才是真的要担责任。
御史没想到梁大人会帮着顾诚之说话,细想之下又觉得他们实属一丘之貉,言谈之间难免就带出来一些。
能混到御前的都不是傻子,顾诚之被弹劾是他的事,梁大人出来说话是因御史弹劾的事情涉及到他,但其他人又没招他惹他,骂人还要带上他们如何能够愿意,立场瞬间从中立转向了顾诚之这边。
皇上端坐高台之上,见双方都快吵了起来,这才出来打圆场。
梁大人所带队伍的人数不少,进宫的人都能证明顾诚之没有擅自回京,那就去问问没有进宫的人。
收买几个人不算本事,要是所有人都能证明顾诚之没有擅离,估计这就是真相了,因为梁大人这一队的人可不是只有皇上和太子的人。
顾诚之肃立一旁,面沉如水,看向御史的目光平静至极。
御史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下大感不妙,好像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出去问话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同顾诚之离京的人都能证明他并没有擅自离队,那就更不用说回到京城谋害顾老太太。
他们离京的这段时间就连晚上都有人守夜,顾诚之离开他人视线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毕竟没有谁会喜欢看别人小解的喜好。
御史被驳得哑口无言,但他仍不死心,不是顾诚之亲自动手,那还有可能是他下令而后让旁人动手。
这下,在场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证据还要编瞎话简直不能忍。
皇上没兴趣在看他们打官司,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情也敢拿出来说,真是浪费时间。
御史灰溜溜的离开,临走之前还看了他们那群人一眼,那里面不止有皇上和太子的人,就连三皇子手下的人也有两个,其他几个还和别的王府有所牵扯,但他们都是一口咬定顾诚之没有回京……或许,他们真的漏算了一些事情。
一出皇城,顾诚之立刻就向同行众人赔罪,这次是他连累他们了。
虽说梁大人一行在心里抱怨过几句,但顾诚之比较会做人,这次出京相处还算和谐,再说那御史弹劾之事一听就是假的,他们又不傻,如何会做那等小人从而毁掉皇上对他们的感观。
顾老太太干的那些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这些年过去也没见顾诚之有所行动,想来是个真孝顺的。
而且听御史之言,死的是下人又不是顾老太太,老人家年纪大了中风也不奇怪,怎么能怪罪到顾诚之头上。
见他们态度和善,顾诚之又是告罪一声,他还要去顾家看看顾老太太,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肯定要去看看。
其他人也没有拦他,都表示理解,拱手告辞,各自归家。
到了顾家,只有顾大爷出来招呼顾诚之,两人进到顾老太太的院中,正巧碰上丫头喂药,顾诚之伸手接过药碗,顶替了丫头的位置。
见到顾诚之时,顾老太太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呲目欲裂,看向顾诚之的目光好似看着杀父仇人。
顾大爷上前一步,站到了顾诚之身侧,同时也挡住了丫头们看过来的目光。
顾诚之神情舒缓,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喂了过去,但顾老太太极不配合,死咬牙关就是不肯开口,汤药顺着嘴角滑落,竟是一滴也没有喝进去。
顾大爷见状忙接过顾诚之手里的药碗,顾诚之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空出的那只手直接掐住了顾老太太的下颌骨,硬是将顾老太太的嘴巴撬开了一条缝。
虽说这次是喝一半洒一半,但顾诚之的表情依然温和,一边喂药一边安慰:“祖母不用担心,这病来如山倒,只要按时吃药,总能好起来的。孙儿回去就写信给虞神医,看他有无好方子,不管怎样孙儿都会为您讨来,您老可要长命百岁,祺哥儿的媳妇还等着给您敬茶呢。”
屋里的丫头们看不到顾老太太凶狠的表情,也看不到顾诚之是怎么喂药的,她们只能听到顾诚之安慰的话语和他温和的神情。
顾老太太对这个孙子一点也不好,但顾诚之还能这样孝顺,丫头们都是心生感慨,同时又万分同情顾诚之。
喂完了药,顾诚之掏出帕子擦手,顺便还帮顾老太太擦去脸上的汤药,攥着那方帕子,接过顾大爷手里的药碗,转头对着丫头叹气道:“只喂进去半碗……”
“已经很好了。”丫头连忙答道:“要是奴婢们喂药顶多喂进去几口,老太太定是看到了三爷,觉得高兴才多喝了半碗。”
顾诚之笑道:“那我以后常来好了。”
看着顾诚之和顾大爷离开的背影,丫头们还能听到顾诚之对顾老太太的关切话语,不由暗自叹息。
来到顾老太太床前,丫头用帕子帮她擦脸,嘴里还道:“您看,三爷多么孝顺,老太太是有福之人,定能康复如初。”
顾老太太怒瞪双目,凶神恶煞甚是恐怖,但丫头伺候了她几天,已经没有开始时的恐惧心理,反正这人一直都这样,她们也没往顾老太太是不满顾诚之这上面想。
出了内院,顾诚之就见到他身边的小厮在外候着,将手里攥着的帕子丢了过去,淡淡的道:“烧了。”
顾大爷摇头失笑,不就是帮着顾老太太擦了下脸嘛,还扔都不扔,直接要烧掉。
跟着顾大爷去了书房,顾诚之先是让人端水净手,而后才是坐下交谈。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看着眼生。”顾诚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她身边的大丫头不适合留下,所以娘做主将二等丫头都提了上来。”顾大爷笑道。
顾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被那满屋子尸体吓没了魂,浑浑噩噩的没法伺候人,这些二等丫头平时不能接触正房事物,对于顾老太太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提上来也没什么关系。
“怪不得。”顾诚之点了点头。
要是原来在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是不可能对他说那样的话的。
一盏茶过,顾大爷说起了最近的事。
首先是顾家这头,看到尸体的丫头婆子都被控制住了,至少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她们。
而顾大太太和两位奶奶为了孩子也不会把事情往外面说,毕竟顾诚之进顾家还有道理可言,要是外人进来,一门子女眷的名声就都完了。
那天的事情瞒不住,所以顾大爷只是严令不许透露尸体是在顾老太太屋里发现的,幸亏那天在场的下人都是各房心腹,利害关系都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至于拖后腿。
楚君逸在确定了顾诚之不会被拖下水之后就来找过顾大爷,同样是谣言漫天,还不如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里。
顾家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的消息都是顾大爷让心腹放出去的,那段时间顾诚之不可能在京城,想要诬陷他派人动手又没有人证物证,最重要的是皇上心里有数,肯定不会重罚顾诚之。
外面的人不清楚那些下人是死在顾老太太屋里的,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之间没有必然关联,弹劾顾诚之的御史找不到更有利的证据,事情只会不了了之。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就要看顾诚之的下一步动作了。
“多谢。”顾诚之说道。
“客气了。”顾大爷摆了摆手。
顾老太太中风对于顾家来说也是个好消息,顾大老爷对亲娘早没了感情,顾大太太和两位奶奶不用再去伺候婆婆,不会再被挑刺辱骂,一切都由丫头接手,还不必担心顾老太太对外人抱怨。
瘫在床上无法言语,不会再对顾家内外事宜指手画脚,就连进宫朝贺都可以免了,顾家现在一片和谐,皆大欢喜。
见顾大爷如此神情,顾诚之不免露出一丝嘲讽,做人做到顾老太太这种程度,儿孙都盼着她去死,真是不能用失败来形容。
离开之前,顾诚之还看到了顾大老爷,身虚体弱,精神萎靡,一见到顾诚之就连忙跑开了。
盯着顾大老爷跑远的背影,顾诚之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顾老太太的情况不好,若是顾大老爷再出事,弹劾他的人会更多,左右不过是多留他一段时间。
顾大爷站在一旁,心里想的事情和顾诚之差不多,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拖后腿是一个顶十个,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的仕途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日后守完了孝,顾诚之能拉他一把。
离开之前,顾大爷让顾诚之千万小心,那些人找不到证据,很可能制造伪证,到时候真假难辨,很可能栽了跟头。
顾诚之谢过他的好意,这事他有考虑过,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府上,沐浴更衣用过晚饭,顾诚之听着祺哥儿安慰的话语,心情颇为不错。
祺哥儿恨死那些往顾诚之身上泼脏水的人,觉得顾诚之就是被人嫉恨才会有这一出。
考教完祺哥儿的功课,打发儿子回房睡觉,顾诚之转头看向楚君逸,问道:“没什么想问的?”
“我问你就说。”楚君逸挑眉道。
“当然,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顾诚之笑着说道。
“那事——自己坦白吧。”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我干的。”顾诚之回答的爽快。
楚君逸望了望窗外,顾诚之靠到了他的身上,笑道:“不用担心,没人偷听。”
他可戒备着呢,不可能让人跑来听墙角,有人过来他会第一个发现。
楚君逸垂眸看他,低声问道:“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