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凉如水,连星星也不见几颗。
林绯为了绫罗庄的“新品发布会”,忙忙碌碌了一整天。
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一群黑衣人绑架,提心吊胆地奔波了一整夜。
之后又经历了刺激的“漂流”,她早就累的不像话了,天还没黑,便躺下开始补觉。
睡到半夜不知几时,屋外仍是漆黑一片。
林绯迷迷糊糊地微微睁开眼睛,半睡半醒间,眼帘轻阖。
突然,她余光扫至床帘外,只见漆黑深沉的夜色里,一道欣长魁梧的身影立在她的床头。
林绯被吓得瞪大了双眼,冷不防地惊呼出声,身体快速缩到床角里头。
外头的人影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便立即有了动作。
男人一把掀开床帘,伸出双手牢牢抓住林绯的双臂。
慌乱间,林绯一顿拳打脚踢,全部招呼在他的身上。
而后,只听见眼前的男子闷哼一声,然后沉声说道……
“是我。”
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沙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绯缓缓停止了动作……
她的呼吸也逐渐放缓,微微有些惊讶,出声问道:“宗灭?”
宗灭滑了滑喉结,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和手上的力道,害怕吓到她。
“是我。”
他再次答道。
秋月高悬,夜凉如水,窗外连一声季末的蝉鸣也消失不见……
如墨的夜色里,耳边只余男子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紧紧握住林绯的双臂,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眼神……林绯也看不清。
他只是出现了,林绯便哭了。
林绯哭得无声无息,身体没有一丝起伏,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平静,她不想让眼前的人有任何察觉。
只是一天之中经历了被掳,掉落急流,挨了冻,受了饿,她紧张了一天的情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便再也绷不住。
宗灭似乎有一丝察觉到,他轻轻出声:“对不起,我来迟了,害主人受苦了。”
“……”
林绯沉默,她此时不能开口,因为一旦开口,她的声音定然带着哭腔。
此刻,看不清她的面容,猜不到她的神情,宗灭有些慌乱,他继续道:“是我把你弄丢了,主人想怎么罚我都行。”
闻言,林绯深呼吸了一口,似乎是为了平复心情。
她轻轻推开宗灭的手,不着痕迹地抹掉眼角的泪痕,淡淡道:“我不怪你,你是我的侍卫,可你定然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我……”
“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宗灭打断了林绯的话。
林绯心头颤了颤。
她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继续道:“我当真不怪你。”
她只是突然明白了,她不能再这般依附于他。
未来,若是她将永生永世被困在这个时代,她就必须练就出自力更生的本领。
林绯经历了此事,才明白,过去的几个月,她敢这般毫无顾忌地任性行事,全都是因为……有宗灭的存在。
她敢肆无忌惮地与静归阁扯上干系,因为她知道有宗灭在,她不会有事。
她敢得罪锦绣山庄,因为有宗灭在,她知道不会被人发现。
她敢贸然替嫁,也是因为有宗灭在,她知道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畏罪潜逃。
……
幸好,此刻,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黑暗中的宗灭,此刻丰神俊逸的脸上,神情有些呆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你是我的侍卫,可你,更是你自己,你有你的路要走,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也就……只是我的侍卫而已。”林绯继续说道,声音不悲不喜。
如果林绯此刻看得见,她或许,会为宗灭此刻的眼神而感到揪心。
那双如子夜寒星般灿烂的眼眸,此刻黯淡如灰,蓄满了哀伤。
良久,宗灭开了口,声音带着沙哑,“你……可是厌烦我了?”
细若游丝的声音划过心间,林绯呼吸微微一滞。
“不是的”
“那是什么?”宗灭如抓住了救赎的草绳,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林绯嗓音柔柔,轻声道:“无所谓厌烦不厌烦,你只是我的一个侍卫罢了。”
她要适应这个世界。
穷了,那就想尽办法去挣钱。
怕了,那就夹紧尾巴,谨慎行事。
有危险了,一个侍卫靠不住,那就招十个八个。
宗灭一贯挺拔的背脊轮廓,此刻在黑暗里却显得有些落寞。
他一动未动,甚至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可宗灭……此生只有一个主人。”
林绯沉默不语,话已至此,她不打算再与他解释什么了。
宗灭苦笑一声,他闭上了眼,又再度睁开,眼中尽是无可奈何,却又夹杂着一丝……执拗。
罢了。
随后,他缓缓问道:“你可知是谁将你掳走的?”
林绯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那黑衣人只说是,有人在寻她。
可……能有谁寻她呢?
还有,寻人而已,用得着用绑架的方式?
宗灭脸上仍是蒙着一抹愁容:“既如此,那还是先让我保护你吧?”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林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只听见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林绯被惊得一抖。
一道高挑劲壮的身影,出现在了林绯的房间门口。
正是来人,一脚踢开了林绯的房门,才发出了那一声巨响。
下一秒,便听到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意。
“本王的女人,何时轮得到他人来守护?”
来人正是奕王殿下。
他此刻幽深的眼眸紧盯着床上的二人,凛冽而又危险。
林绯只感觉到宗灭缓缓转过头,温柔贴心地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转身离开之际,还不忘拉好床帘。
离开床头的一瞬间,他浑身冷冽的威压,便毫不掩饰地张扬开来。
江作岩眯紧了眸子。
此人,怎么可能只是个侍卫?
“便是你,砸了本王的王府?”江作岩冷声道。
宗灭双肩展开站立在林绯前方,身形高大而挺拔,一丝嗜血与狠厉划过他的眼角,幽幽道:“正是。”
江作岩眸色更加幽暗,隐隐有暗火在滚动:“……”
宗灭:“怎么?要打架吗?”
江作岩咬牙切齿道:“正有此意!”
宗灭尾音低沉,道:“刚好,我也想揍你,很久了……”
上次在奕王府酒窖,江作岩对林绯动手动脚之时,宗灭就想揍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宗灭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一腿踢向了江作岩。
江作岩并未接招回击,而是迅速转身,飞至屋外。
两人有一点倒是不谋而合,谁都不想损坏林绯的屋子。
……
听着屋外猎猎作响的打斗声,林绯此刻眉头微皱。
她呆坐在床头,有些不明所以,还搞不清楚此时的状况。
她索性起身下床,套上披衫,叭在门口对着两人大声喊道:“滚远点,吵死啦!”
随后,“嘭”的一声,将门死死关了起来。
屋外激烈的打斗,丝毫没有停止。
林绯蒙头盖上被子,双手捂住耳朵,继续睡她的美容觉。
反正,奕王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要杀要剐,早就该动手了。
可他反倒不声不响,继续陪她演戏。
而且,还舍身相救……
所以,此刻,她在奕王这里,倒是不必担心生命安全问题,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而宗灭,那就更不必担心了,以他的武功,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