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在洞里冬眠,草鼠在雪底觅食,兔子有时钻出来透透气,呆呆的。
风雷豹四处觅食,最常吃兔子。
青砂兽似马非马,踏雪如平地,身上有时会变得滚烫,融化雪,它们就可以吃下面的草。这也是巫族战士最喜欢的坐骑之一,这儿有很多巫民,和人。
而祭司们,巫师们都更喜欢风雷豹。它们快如闪电,极其擅长发现敌踪和战斗,养得好,它们会爆发出化神期战力。
再加上这里美妙的风景。
一时间竟成了大家最喜欢的地方。
桑天子捉了一只青砂兽代步。
正想骑走,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飞跑过来,很迫切,很委屈地说:“先知,你捉的这只青砂兽是我的。我已经盯了它五天了,我布置了好几个陷阱。”
桑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这才拘谨,说:“我叫宋涛,是人族自治会宋正平的儿子。”
桑天子颇为赞赏这小孩的勇敢,从青砂兽上下来,说:“宋涛,我记得你了,这只青砂兽还你。希望有一天你名扬天下。那时我见到你父亲,会听他炫耀你的名字。而不是现在,你拿你父亲的名头介绍自己,那很不好。总之,努力知道吗?”
宋涛说:“好,我会努力的。”
十多岁,懂事又不懂事的样子。
还了这只,桑天子因为身体原因,必须再捉一只。物色一番,却在雪地里看见一个漂亮的光头,他才见过这光头。
戒空,那个合体期的老阴货。
这和尚在那战斗中,先是一言不合就开杀戒,继而一走两只,挑拨那“兄弟俩”内斗,实在是奸诈狡猾,心狠手辣。
不过桑天子却不怕他。
真玩阴的,桑天子自认不会输。
他走过去问:“喂,和尚,你在这干嘛?”
戒空眉眼一抬,说:“小僧在度雪?”
度雪?这说法倒是忒新鲜了。
桑天子扫了一眼问:“有雪吗?”
戒空说:“有,施主就是!”
桑天子说:“法不度人,人自度。我看你貌似并不信佛。”
戒空一愣,绽放佛光说:“佛生我身!”
桑天子说:“‘我’是谁?”
戒空和尚一笑,说:“我是戒空。”
桑天子问:“戒空是我?”
戒空沉思片刻,转而说:“施主既知佛道,还不快快入我佛门。”
桑天子说:“舍身入红尘,方能度红尘。你生来为佛,说这红尘疾苦,也未必真的懂得疾苦。不如入此红尘,以求大道。”
戒空又沉思,说:“既知红尘多疾苦,你为何还劝我去?”
桑天子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戒空面色微变,过了一会说:“你走吧,小僧还要接着度雪。”
桑天子一叹,“看来你真不信佛。”于是起身,退走。
戒空握紧拳,犹豫许久,忽然起身说:“行,小僧就入红尘一遭,待小僧出来,天上地下,必来度你。到那时,小僧看你有何话可说。”
说完一扯僧袍,修法滋生。
那帅的,竟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正要走,远方一头风雷豹跑过来,落在戒空面前,被戒空一把抓住脖颈。身后追来一个女子,拔剑便刺,喝道:“你这妖女,放开我的坐骑。”
戒空退而说道:“你才是妖女。”
那女子竟也是熟人,火霞山心宫圣女王珂。她身后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斜坐在一只比正常风雷豹大一倍豹子上,鹄峙鸾停。
王珂刁蛮成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用的是桑天子教她的剑法,青龙出海,天边摘日,袖里藏花,紫燕穿林……
戒空进进退退,竟被逼得用了三分力,还不能速胜。
他在风雷豹身上施了禁制,丢在一边,嘴巴也不干净,说:“骚娘们还挺厉害。你这剑法,巧妙有余火候不够,还是把你师娘请来!”
这样的话,王珂听了也能忍?
当然不能。只是她手段不够。
桑天子也听懵了,他想,“这原本竟是个和尚?这狗和尚果然不信佛。说不定他早就想还俗,没有借口,就等我劝他呢。这混蛋,简直太混蛋了。不过那个女人,莫不就是王珂的师父?听说她是即将突破的炼虚期……”
听到那话,雍容华贵的女子也坐不住了,一道雷打出来。
戒空身形一闪,竟躲开了。
女子一扫王珂,说:“退开。”
继而近身与戒空战。她踩着的豹子闪烁着,她的速度也极快,戒空以慢打快,防则密不透风,攻时如佛陀降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但看得出来,双方都没下死手。
打到中途,女子终于确定对方实力,问:“你是何人?”
戒空说:“万事唯空,吾名戒空。”
女子一愣,“闭月和尚,果然是你。你竟然还俗了?”
戒空说:“只是在红尘中走一遭,佛身在等我归位。并非还俗。”
女子停了下来,笑问:“噢,那你可有去处?”
戒空说:“放眼皆是红尘。”
女子劝说:“听闻碧海派十杰要跟五龙谷三英七雄比斗,想不想去瞧瞧乐子?”
戒空点头,说:“我刚入红尘,便有此去处,你必是圣佛派来指引我的。去得去得,却不知你为何来此捉这豹子?”
女子说:“路途遥远,不想动足。”
戒空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却愿意走这一路。”说着,他把刚下了禁制的风雷豹丢回给王珂,飞身跃上女子身后。
不是要走路吗?怎么上了?
桑天子无语,暗骂,“这花和尚。”
女子瞥了戒空一眼。那张美得比她自己还好看的脸,竟让她无法狠心将其打落。轻轻拍拍豹子,她说:“乖乖,走吧!”
王珂瞥了桑天子一眼,面露惊奇和疑惑,却来不及多问,追上去了。
桑天子看了这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兆头,哑然失笑,“这和尚,若在红尘,就凭他的皮囊,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快活滋润。”
周围有好些旁观者,因为无法承受波及而远离的,现在围了上来。
有巫师,有祭司,有巫民,有人。
没等他们问,桑天子便说:“看到了吧,两个娇滴滴的女人,一个默不作声的和尚,却有这么强的破坏力。所以说,无论多强,出门在外都得小心,别随便得罪人。万一那是厉害角色,岂不丢了性命?凡是战斗,跟打仗一样,都得先知彼知己,先弄明白对手有多厉害,弄明白怎样取胜,再去较量。”
烛翼也在,她问:“刚才那女子是何境界?”
桑天子说:“应该是炼虚期,戒空在她之上,听说合体了。”
烛翼说:“都是化神之上?”
“不错,炼虚在化神之上,合体在炼虚之上。”
听闻此言,好多人脸上凄然。
刚才那和尚不光劝桑天子,也劝了他们,他们以为那是骗子,都没理会。早知道是合体期强者,不少人真要心动了。
就连烛翼也颇为可惜呢!
桑天子不太明白大家的心理,也没想弄懂,眼疾手快地抓了只青砂兽,跟诸位知会一声,骑青砂兽向北而去。离这里五日路程,有一座北青涧,被一条大河横贯。听说那北青涧中鱼产丰富,但是河道时宽时窄,如呼吸一般波动不定。
当初他听到这个的时候,下意识就觉得这里有宝贝。
就算没有,也有神奇的生物。
像他这么想的人大有人在。
他问:“有人去源头看过没有?”
“你想去,别陷进去。”人们这么劝他,“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陷在那里,有人,有巫,有冒险者,有人一直找到死。”
桑天子自认为还挺聪明,不信这个邪,今天非要来这瞧瞧。
刚到北青涧地界,他听到巨大的水声。冰天雪地里,一座悬落的瀑布裹着巨大的冰块掉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冰水里,冰花四溅。好多平凡的人在近处,捡冰块里的鱼,不算危险,但没几个月总有人被砸死。
桑天子在这附近查了查。
这里的石头,跟雨池的石头有些类似,都有很多孔。
水到了这里,很快被地面吸收。
所以河流会很快变窄,这很合理。
要变宽,大概因为流量变大。
他到上游去,瀑布之上,有一段陡坡。
冰块被水冲击,被推上河谷的陡坡,从瀑布落下来。推力时大时小,决定了瀑布的流量,这很合理。而推力又由水量决定。
再往上,看到了好多树林。
外面很干燥的样子,树林中却云雾缭绕。没下雨,走进去,伸手一抓,就能抓到一把水。这里的冻土很深,但有不少温泉,把温热的水吐出来融化冰雪,形成云雾和这山间的溪流。温泉涨消,使溪流变化,这很合理。
那这温泉又是怎么变化的呢?
桑天子猜,这跟潮汐有关,地下水位随潮汐涨消。在那观察半个月,却发现不是潮汐,而跟温度有关,还不是白天黑夜的温度。
他查询一番,才知道不远处的山中有一处火井,名为呼吸井。
不用去争斗探查,就有人告诉他:
呼吸井之所以会呼吸,是因为地下的燃料。若燃料下的水多,会把燃料推起来,火就会很旺,否则火势就会减弱。
至于水多水少,则是因为风。
有一座风向多变的峡谷……
“你也是来这探寻那秘密的吧。”一个老人点破桑天子此行的目的,“我告诉你,这里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巨大的变化哩。在冬天,那呼吸井火焰大小因风而定,到了夏天,风向便不再是最主要原因。”
桑天子问:“噢,因为什么?”
老人说:“当然是因为下雨。”
桑天子哑然一下,说:“受教。”
老人说:“孩子,听小老儿一句劝,别往前走了,小老儿这辈子总见人过去,但从未有人走到尽头。我听一个大能说,这里是一座远古时的神仙布置的迷宫,为的就是让人迷失其中,找到最后啊,很可能会回到原点。”
桑天子闻言,恍然间回了头。
这才注意他已经走出来很远。他的经脉已经康复,冬天的雪也已经化了。
这还真是一座迷宫呢!
他想,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回来戳破这迷宫,找到它的中心,看清它的全部。想必那时,他能总结出规律。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于是他朝老人一拜,说:“多谢伯伯点醒,晚生这就退去。”
老人乐了,笑说:“你这孩子倒聪明,知道进退。小老儿每年劝好多人,听劝的没几个,愿意退的寥寥无几。你比他们强。”
桑天子说:“不敢。执着者一以贯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尝不是一种大智慧。放弃者另寻他途,但又怎知他不会在别处放弃?所以波折颇多,是好是坏。但晚生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两者将殊途同归。”
老人连连点头,说:“可惜时不我待,人生苦短。”
桑天子说:“那就无怨无悔吧。”
老人大喜,说:“好,自己选的,那就无怨无悔!”
桑天子再拜而去,老人目送。
待桑天子走远,老人沉思不已。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儿端着果盘,小心地走过来,说:“山神爷爷,我采了果子给您送来。”
老人回头,说:“小宝,这个叫竹笋,不是果子。”
小宝说:“竹果,吃竹果。”
老人笑说:“好,就吃竹笋。”
老幼相携回了小屋。老人准备较为风声的饭菜,先送去拜神,拜神时,将他刚刚用灵气聚成的奏折报了上去。信息汇聚之处,却在天庭的道祖寺——那是太白金星的藏书悟道之地,他常在此地探查人情。
最近天庭用封神榜上神仙支起框架,但缺兵少将。
太白金星正为玉帝物色贤人呢。
他让下方土地山神上报贤人,这位呼吸井边的山神上报的就是桑天子——而在此前,桑天子之名已多次被上报。
于是筛选贤人时,终于筛选到他。
“铃铛,这先知还只有小名呢。”太白金星感到有趣,多看了几眼,对桑天子的年龄和寿命感到颇为好奇,“17岁,巫人,寿数72万载?弄错了吧。”仔细一瞧,却见那是地府动了手脚,“真可恶,又是私情。”
他听不高兴,便想丢下这名。
可顿了片刻,他又疑惑,“却不知这私情因何而生?平时徇私,也不过添上三年五载,这回怎么加了那么多,奇怪。”
一查,更奇怪,他竟查不到。
只知桑天子全家上下寿数都不寻常。
“奇哉,此中必有内情。”
于是下一回上朝,太白金星留了片刻,欲借玉帝的昊天镜一用。此镜乃道祖赐给玉帝的极品先天灵宝,可以探查三界过往。
玉帝问:“太白,欲查何事?”
太白金星说:“欲查人间一巫人过往!”
“巫人?你竟然查不到?”
“回玉帝,有地府的手脚。”
“这地府越来越不像话,你查吧。”
玉皇大帝将那昊天镜借出。
太白金星一点,昊天镜中迷蒙一片,只显出几道虚影。太白金星有点尴尬,使出真手段,奋力一点,才见桑天子弃火蛇部落,入巫族部落。此后饱人腹,拒狼蛇,成先知,修长生,制纸布,筑城池……就算对仙人来说,短短时日有如此功劳,也算稀奇了。何况那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玉帝问:“查出来了没有?”
太白金星说:“知往复,不知缘由。”
玉帝说:“简单,要么此子身上有重宝护身,要么他是圣人棋子。”顿了片刻,他说,“此子既是巫人,朕要用他。”
太白金星恭谨地问:“玉帝是说,巫人是人?”
“巫人按理是人,必须是人。”
“可后土娘娘那边不会讲理!”
玉帝思忖说:“西教欲东传,必会在地府布局。动了地府,六道动荡。此子不管是谁的棋子,朕要用。人间有何官职空缺?”
太白金星说:“要多大的官职?”
玉帝说:“雷声要大,雨露需小。”
“玉帝,那方小世界当有四名大地神将,如今缺少一位。”
玉帝问:“另外三个是谁?”
“一个是西海龙王之子摩昂,因铸造龙门而下界,为西方大地神将;一个是南海草木精灵所化之女怜云神女,为南方大地神将;一个是东海散修天悲洞天悲老人,为东方大地神将;此子恰在北方,若玉帝要用,可为北方大地神将。”
“可!此子是何名号?”
“玉帝,此子只有小名,叫铃铛。”
玉帝闻言,哑然失笑,道:“既如此,朕便赐他一个名号。此子曾有一宅,名为桑宅,便以桑为姓,此名为朕所赐,可呼天子。”
玉帝之言语,暗合天道。
可天道之势却常由圣人来定。
小势可改,大势不可改。区区名号,小事而已,早已被通天教主改了。玉帝循天道而定此名,却不知这是早被定了的。
圣人之威,由此可见一角!
“桑天子,好名。玉帝厚爱此子!”
玉帝挥挥手,“小事,去吧。”
太白金星领命而去,撰写旨意,上报,盖章,拆迁天兵颁发,一番复杂的程序,暂且不提;玉皇大帝兴之所至,取来昊天镜,以此查探仙女们的近况,在那广寒宫的清冷身影上注目许久,也暂且不表。只说桑天子……
桑天子还不知名字进了玉帝之耳,正急急忙忙赶往下一处胜地!
鸟飞兽走,翠柏松涛。阳光灿烂,百花盛开。还有那喜鹊叽喳叽喳,好似报喜,他心里高兴,却不知喜从何来。只是侧耳听那黄鹂鸟的欢歌,啾啾的燕雀,和呱呱的蛙鸣。他心旷神怡,感慨着这是多么美丽的世界,万物滋长,无穷无尽……
这不是某个人的世界,这是大家的世界。凡存在的,都该有立足之地。
只不过太多人手长脚长欲望大,三尺见方的天地塞不下他。有了自己的,还要别人的,有了别人的,还要大家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于是人间的争斗,像春天一样滋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