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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忘记自己从前的荣耀,一些人在自家房门口,和阳台的石板上,写下自己从前的家族和地位。让人看到,水月城里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以前都是公主,皇子。

有些过往的身份并不光彩的,见人家写,颇为嫉妒,也找着事来写。

反正也没人看,他们用自己的言语,写一些祝福的话。有些人故作神秘,故意写别人看不懂的。甚至煞有其事地自己创一门语言。

有故意让人看不懂,就有想让人懂的。

尤其那些溜须拍马,最怕拍了马屁没人听,于是写在门上。宣称自己曾是某某大能的仆人,或是某某大能三舅姥爷小妾的亲戚……从门上,能看到世间最离奇的关系网。

拍马屁这种事,最怕塌房。

比如天蛇叛逃,拿着宣称跟天蛇某某子孙吃过饭的人家,不得不把门涂了重写。

被邻居指指点点,一阵好笑。

这种事,大家总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嫦娥仙子,很多人在门上写,他们见过嫦娥仙子。就连柳飞烟也那么写。但据桑天子所知,有些人不可能见过嫦娥,纯粹吹牛。

桑天子指点他们说:“嫦娥仙子喜欢下棋和弹琴,现在天庭举办棋赛,她是源头。你们若是想见她,不如好好研究棋艺,若能下出点门道,说不定有天她会召见你们。”

这话说着只是儿戏,听的人却哗然。

当真了——一夜之间,人们弃别种游戏,而精研棋艺,凡棋艺高者,去饭馆吃饭都不用给钱,只需点拨别人几句,就是饭钱。

来地仙界第十三年,水月城建城第十一年。西海三城欺负人欺负个没够,派人挑衅,道是四城比武,每城出百人,捉对拼杀,生死不论。

如此哪是比武,分明就是作孽。

桑天子说:“若是混杀,杀到只剩最后一个才分胜负,我就派我的五万蚊将军,五万草将军,跟你们玩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蚊将军就是蚊子,草将军就是小草。

不怕死,不怕输,就怕敌人怂。

王虎闻言大怒,“混账,敢奚落吾?”

桑天子说:“不敢比就趁早认怂,放心,哈哈哈,我不会嘲笑你们的。”

这样的斗嘴,胜负都无用。

不多久,水月城进行棋道大赛。

三城仗着自己人才济济,非要插一手。

比武太不对等,确实比不了,比下棋不用拼命,哪一方再怂,就太不好看了。

定下规矩,每年比一次,每次筹码为一千万斤精金。也就是每个城,每年拿一千万斤精金作为奖金,分发给棋道大赛的获胜者。

按四城投票定的分配,前三万名都有奖励。

前三名奖励依次为两百万斤精金,一百万斤精金,五十万斤精金。

之后每个一千多斤,几乎均等。

这样一来,即使前三名出了问题,只靠优胜者数量,三城就能拼回去。

这是一个局,三城看中了水月城的资源。

每年一千万斤精金,在他们看来,水月城必定要砸锅卖铁才能支付。只要他们每年赢一笔,就可以拖累水月城的发展……

这想法很好,阳谋用得很出彩。

这是他们小瞧了桑天子的富。

一千万斤精金,也就五千吨。桑天子前几年从金蝎那里就弄到七百万吨精金。就算每年都输五千吨,那也能输一千四百年。

更何况,水月城那帮人棋艺都还行。

桑天子想,权当是逗狗玩了。

棋道大赛比赛的地方,在水月城和王虎的兑龙城的交界处。四个城的参赛选手抵达此地,皆有不同手段,水月城的人修为不够,底蕴不足,所以都是开车去的。为了能顺畅地开到地方,他们还特意修了一条路。兑龙城为了显摆能耐,天女散花似的飞过去。蛟龙的震龙城,所有参赛选手都有一匹白头鹰作为坐骑,一会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落到地上也齐齐整整的。至于乾龙城,龟城主化成人形,托着一座山,那山乃是一件高明的法宝,有宫殿千余间,可容纳诸多修士。龟城主放出两万参赛者,说:“我这法宝里,还有三万卫兵呢,若交战,可将半数兵将运至敌方腹地,一战可以灭其城。”

乾龙城,震龙城,兑龙城,同属于一方势力,龟城主说的灭其城,肯定不是别的,剑之所指,唯有旁边的水月城。

桑天子说:“龟城主,你这法宝虽好,可是用法却很奇怪。你如此想不开,竟然把手足兄弟送往敌城腹地,你太小看了天下英雄,就算再弱的城,收缩战线,也能困住十万兵,你这么干,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啊。况且对峙之时,城主还可以上报天庭。你的这些兵留在腹地,就是侵略的铁证,到时候,想脱身比自杀更难。”

龟城主笑道:“桑老弟牙尖嘴利。”

呃,桑天子一阵恶心,被一只乌龟称作老弟,怎么那么像挨骂呢?“哪里,只是不想看龟城主犯傻。龟城主,咱们上去?”

“唉,等等。”蛟城主叫停道,“谁先上谁后上,如何坐次,得有个说法才行。”

嗯?看他的眼色又要打架。

一对三,有点不大划算。

要把他们都灭杀在此地,恐怕会让西海狗急跳墙,天庭那也不好交代。既然结果没好处,那这架打的不值。桑天子笑说:“人嘛,有礼节,知仁义,不能跟畜生较劲。你们都不是人,你们先请。给我留个边上的座位就行。”

呃,这话,怎么像是在辱骂?

可是,哪一句话不对呢?

“此言差矣。”蛟城主说,“六道之中,人间道只在第二,上面还有天神道呢。我为龙,乃天神之道,在人之上。我为上座。”

“噢?”一听这话,桑天子笑了,“蛟城主所言不虚,却不知乌龟,老虎怎么算?”

蛟城主瞥了一眼龟城主,目光不善。

这让桑天子很高兴。

原来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原来这局棋还有缝隙可钻。这就好办了。

龟城主依旧在笑,说:“既如此,蛟城主在最上座,桑兄弟次之,虎兄再次之,吾先天不足,只有坐末座。诸位请!”

王虎略惶恐,说:“龟兄太自谦了。若排座次,龟兄实力最强,您若排第二,那第一就得空着。若论血统,桑城主血脉乃人巫混杂,并不纯粹,按理还低我一筹哩。”

桑天子哈哈一笑,“刚才就说了,我不争这个。我先坐边上,你们分。”

还是应了刚才那话,不跟畜生争。

“你等等。”蛟城主再次叫停,“先把理讲清楚,否则今天这棋不下也罢。”

噢,是嘛!还有这样的好事。

“也好。”桑天子说,“既然说不清楚,咱们明年再来。”既然要闹点别的事儿,那这棋推迟一年更好,“水月城全体,转头,回去。”

大家还是很听话的。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不下就不下。

车子一溜烟转眼,突突突,开进了传送阵。留下三城上下十万脸懵逼。

这,这,这这?这是弄啥嘞?

蛟城主叹说:“这混账不上套啊!”

龟城主说:“却差点把咱们套了进去。”

对于刚才蛟城主的表现,他只有一个零分可打。王虎还不错,却又太弱了。

王虎说:“那咱们怎么着?”

龟城主说:“水月城不在,这棋没法下。收了吧,养精蓄锐,明年再来。”

蛟城主说:“明年定要让他好看。”

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王虎望着他们的背影,一声轻叹。

看向水月城,忽然骂道,“这孙子,溜得还真快。这个棋,不大好下啊。”

这一声感叹,说着无意,却一语成谶。

第二年,四方又呼啸而来。

桑天子问:“今年什么说法?”

为免重蹈覆辙,龟城主说:“就按年龄坐,我为长者,坐首位。其次是蛟城主,虎城主,你年岁最轻,委屈你坐末座。”

“不,今年我觉得我该坐首位。”

“嗯?这怎么算呢?”

“不怎么说,就是想坐。”

“只一个想字,怎能服众?”

桑天子叹说:“求一位而不得,我心伤悲。这棋今年不下也罢,咱们明年再来。”说完一招手,又是那句,“水月城全体,转头,回去。”

连车子都没下。一转头都走了。

留下一干人等,懵逼到不想说话。

这是故意找茬的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顺着他……

下一年,桑天子不坐别的位,非要坐第二位,“请!”龟城主伸出手。

一个座位而已,想坐哪就坐哪。

但是,桑天子找茬道,“我等皆是天庭所封的城主,这是什么破椅子,怎能让我等入座?因为梧桐木可落凤凰,必须要梧桐木。这个棋今年不下也罢,咱们明年再来。”

挥手,转头,回去,一气呵成。

跟他们下什么棋,每年一千万斤精金,水月城组织十来场比赛,奖金独享,不香吗?大家一起研究棋艺,一起进步,不香吗?把下棋当成乐趣,而非武器,不香吗?

于是下一年,茶杯没用美玉:

“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又一年,茶水太俗,没灵气:

“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又一年,天降大雨,不吉祥:

“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又一年,王虎竟然留了胡子:

“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再一年……“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十年倏忽过,水月城人口再增一倍多,已有两千一百万。又是一年下棋日。

“这棋,今天必须要下……”

龟城主、蛟城主和王虎围着桑天子。

桑天子打了个哈欠,说:“当然要下,我每年都说要下,可惜条件不允许。今天风和日丽,最适合下棋,几位,请吧。”

几位城主真的不信他,暗暗提防。

但今年,这棋终究是下了。

因人数众多,这棋要下十天。

不过七天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淘汰赛留下的三万选手,水月城竟然有八千六百人之多,这是要赚了。

可能,大概,大家旗鼓相当!

继续比,第九日,前六十四,乾龙城还剩四名选手,震龙城还剩九名选手,而兑龙城被剃了光头,一个没剩。王虎脸色很差,坐不住也看不下去,说:“风里吹的都是屁味,这还怎么下?这棋,今年不下也罢!”

这回,轮到兑龙城的选手先退了。

只不过水月城之前退,总带着一股胜利者的氛围,兑龙城的退,却灰溜溜的。

龟城主和蛟城主脸色也不好看。

面对桑天子的笑脸,他们回之以冷漠。

“既如此,我等先行告退。”

又一年的比赛不正常地结束……

而这次跟之前大不一样。

之前几位城主都以为,水月城之所以退,是因为他们怕输,不敢比。没想到今天这么一比,把他们自己的底裤掀了。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明年的今日,这棋,还下不下了?

下?再输一场。

不下,岂不是认怂吗?

三位城主思索数日,那日,王虎突然来了兴致,请龟城主和蛟城主去兑龙城叙事。这个时候叙事,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一见面,蛟城主并迫不及待的问,“有主意了?”

王虎说:“釜底抽薪的主意?”

龟城主说:“难道是,不比啦?”

不然还能怎么釜底抽薪?

王虎说:“两位兄长请进去叙话。”进去之后摆了茶,他慢悠悠喝了一杯,才说,“两位兄长,那贼子这回暗施阴手,打了吾等一个措手不及,实在可恨。然而此事是吾等提议,到了明年,吾等要是不比,恐怕叫人嘲笑。若是比,吾等又没有必胜的把握。着实为难。可是就是这个时刻,才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我们可以把水月城上层,一股脑地清扫干净……”

“如何清扫?”蛟城主不解。

“不错,如何清扫?”龟城主也不解,“总不能挥一挥手,他们就不见了吧?”

“龟兄。”王虎笑说,“我们是不能会挥挥手就让他们消失,但是有人能。”他指了指天上,“天庭现在也在比拼棋艺,不少大能还组建了棋艺团,专门与人比拼棋艺。若是我等把水月城的那些人推荐上去,把那左右二使,五行将军,全都放在里面,岂不是能将它釜底抽薪,一网打尽?连这些贤才都没了,水月城必溃。”

此计越想越妙,想明白之后,龟城主和蛟城主一扫郁闷,相视一笑,满面春风。

随即定下计策,联合上书真武帝君座下龟将军,不久之后,龟将军即有反馈,宁杀错不放过地下旨,把水月城里的三百零九位棋艺高手,尽数收入天庭的班子。里面果然包括水月城最重要的左右二使,五行将军等十四人和灵兽。就连没有去参加比赛的大椿树也没有放过。

“这是好事吧?”桑天子说。

柳飞烟说:“这定是贼寇奸计。”

“但是对大家这是好事。”桑天子很确定,“至于水月城,经过诸位二十多年的努力,如今已步入正轨,就算换一批人上来,也不会弱于别人。诸位尽管去谋各自的前程,到了天庭,按照将军的吩咐奋力一搏,不枉此生。”

于是乎一部分欢天喜地,一部分依依不舍,各自收拾家当,去天上当差。桑天子送别之后,组织大家再选一次使者、将军。

这场热闹,让西海三城乐疯了。

然而,这还不够。半年之后,桑天子选了新的使者和将军,辛辛苦苦引领他们走向正道,因为徐岳一等棋艺确实高超,让真武帝君很喜欢,以至于手下别的将军也来招人。这回下来的人五花八门,不止真武帝君阵营,还有天蓬大元帅、黑煞将军等大能的手下,你一把我一把,合起伙来薅走了上万贤才,彻底薅秃了。

水月城里一团糟,左右二使没了,将军没了,连底下工厂的厂长都没了。无数双嗷嗷待哺的眼睛,无数张嘴,还有那那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新人,一举一动全是问题。没办法了,桑天子又一次硬着头皮闯。

首先,开科举,从陌生人中选才。

其次,将这座巨大的城,划分出郡县等更小的单位。没有统筹全局的大才可用,就让一撮人管一小片地方。锻炼一下。

然后,设置管理官员的官员。

这些东西越往下干,越能发现,一些很奇怪的官职的设置,实际上很有必要。而当他依次理清,弄出了一个庞大的公务员队伍。之后,混乱的局势再一次被控制下来。

而这次,管理水月城的是一群普通人。

每个人都普通,组织起来却不普通。水月城让人看到世界的另一个样子。

这匪夷所思的操作,让西海三城越来越看不懂。那座高手和贤才都被薅干净的城,为何不但不崩溃,还越来越兴旺了。

何故,何故,谁能给个解释?

三城又合起伙来,找水月城下棋。

“西风腥臭,这棋不下也罢。”

桑天子如是回答,让三城城主好气。

龟城主说:“这局棋,还没有完。”

蛟城主说:“我要下到你无子可落。”

王虎说:“我就不信你赖在城里。”

面对这几个滚刀肉,桑天子很无语。

明面上的棋,终究没下成。

但暗地里的棋,从来没停过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