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祖巫殿都没有守卫。时间祖巫的祖巫殿,名为烛龙宫,里面至今还存在着一支护卫队。他们曾经震撼天地,而今虽然默默无闻,也不容别人欺辱。
烛龙宫摆放着一盏烛龙灯,是烛九阴的法宝,据说是烛龙用它的双目所炼,里面燃烧着一种奇异的火焰,名为岁月火。
此火只有烛龙能驾驭。
大日金焰号称能够吸收和转化成任何一种火,但迄今为止,连圣人都没有成功点燃过烛龙的岁月火,更不用说其它。
故而人们说,岁月火不是火,而是时间之道显化出的异象。
要想靠近烛龙宫的那杆旗,护卫和那盏烛龙灯,是必须经历的两关。
对抗护卫,不难。
无当圣母便可以一力镇压。
但若是打起来,依靠武力进烛龙宫,只怕以巫族的脾气,不杀个天翻地覆,难以闯到那杆大旗面前。
若是如此,就太狼狈了。
有后土娘娘之命在,完全不用走到这一步。
人蛇身取出轮回令,说:“有此物为证,我等得后土娘娘准许,前来借用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阵旗,还望诸位配合。”
有轮回令作证,很容易辨认他说的是真话。可是,后土能命令烛九阴的护卫队?
在巫族,烛九阴的地位比后土更高,甚至可与巫族族长帝江并肩。烛九阴的护卫队更是号称巫族第一卫队,岂能郁郁居于人下?
人蛇身的话被验证之后,传到护卫队最高将领耳中。那人心高气傲,连出门迎接的礼节都没有,说道:“让他们进来说话。”
人蛇身和无当圣母进去,见到满座肃穆,上方有一空着的座位,但左右各有一个座位,其中左边的那个,坐着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到人蛇身,眼神颇为不善,语气也颇为不善,斥道:“人蛇一族,都是女娲的种,后土娘娘何时跟女娲搅在一起?”
太不尊敬了,无当圣母都听不下去,说:“是后土娘娘叫我们来的。”
中年人说:“后土娘娘不是巫,巫族之事,她说了不算。当初要不是她自私自利,我等未必会输。她是用整个巫族成全自己。这等娘娘,岂能命令我等?”
无当圣母听得很生气,骂道:“你好不知好歹,若非后土娘娘大慈大悲,你们这些巫民,早就被屠杀殆尽,岂能再次安居?如今竟然善恶不分,恩怨不明,把救了你们的恩人,把娘娘的慈悲说得如此不堪……”
中年人说:“胡扯,我巫族仍有亿万儿郎,没有娘娘,我等也不惧任何人。胆敢来侵犯我等,我等必将杀回去,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海。”
“放肆。”人蛇身也听不下去,“你们若不想受后土娘娘庇护,我成全你们。”
中年人哈哈大笑,说:“就你们两个小辈,也敢来这里放肆?可知吾之姓名?”
这哪里知道?他都快成隐士了。
无当圣母说:“烛龙部落久不出世,不知你怎么称呼?”
中年人说:“吾乃大巫烛照。”
他瞪着人蛇身和无当圣母看,似乎期待着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可是人蛇身和无当圣母都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听一个小朋友夸夸其谈。
他顿时感到被轻视的屈辱。
他再次发言,“尔等蠢类……”
一会小辈,一会蠢类,一会要杀个天翻地覆,这也是谈话?
看来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世间变化,已不是巫妖作乱的时代。就当是个警告。
无当圣母右手化道,向上抓去,说道:“巫族锁闭门户多年,怎么比妖族还要嚣张,大巫又如何,可能抵挡我的道法?”
大巫身体极强,不惧法宝。
但是比起无当圣母,却远远不如。
这一抓,竟把烛照从座位上抓下来。烛照勉强稳固身形,站定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无当圣母的手抓着。
烛照大惊,抓住无当圣母的手腕,骂道:“小娘们,你……”
还没骂出口,无当圣母加大力道,让道枷锁似的,扎入烛照的喉咙。
烛照用力扯,可无当圣母的手如同大道,他根本扯不掉。他大喊道:“小娘们,你找死。烛八回,快请来烛龙灯。”
烛八回是个女子,传说巫族祭祀用的蜡烛,就是她最先制作出来的。她对烛龙灯有一定的掌控能力,是看管烛龙灯的女子。
她听从烛照的呼唤,取出烛龙灯来,打向无当圣母。
那盏烛龙灯长得很奇怪。
未取出来之前,看起来像一根烛台,上面刻着人面蛇身、赤红色的龙,烛台燃烧着明灭的火光,火里显现出一些幻象:天气变化,时光荏苒……
烛龙灯被请出来之后,变成了弯曲的东西,类似于一个拉长的弓箭,通身燃烧着,所以又像一条燃烧的火龙,火的能量在那条火龙的身体均匀分布,爆发出玄妙的力量。还没靠近无当圣母,便呼唤闪电,四周因此降下暴雨,火在雨中燃烧,时间也因此变化,作用在生命无情的无当圣母身上,让她的一缕头发因此雪白。
那是岁月火,圣人之下无人不受影响,准圣法力也熬不过永恒岁月的摧残。
人蛇身一直在关注这盏灯,看到无当圣母的那缕白发,人蛇身出手,一把抓住那盏奇异的灯的身子。火龙顿时首尾相连,化成一个圆,而后在人蛇身抓住的地方截断,逃离了出去。当真油滑的很。
而后,火龙爆发出更强的火焰,打向人蛇身。
人蛇身赞道:“好一盏无头无尾,处处均衡的灯。仿若时间。可是时间怎么会有回环?时间,时间也该有弱点。”
能对抗时间的,只有大道吧?
人蛇身化出五行之力,在烛龙灯的火焰外,包裹住所有的火焰。
然而时间无所不在。烛龙灯的火不受禁锢,从四面八方不受阻碍地冒出来,反过来化成一张回旋的长绳,要把人蛇身捆住。
人蛇身的身躯被时间回溯。
一团火焰在他体内若隐若现……
火焰中,一个女子的形态若隐若现……
桑天子远远地感知到那若隐若现地影子,心中大为震惊,那不是女娲吗?
其实早就有所猜测,这也不算意外。只是女娲这样做,想干什么?他又借着人蛇身的眼睛,瞥向无当圣母和烛照一等,他们并无任何异常,似乎都没看到人蛇身的变化。有其烛照,还在那沾沾自喜,大笑不止。
也是,能够穿透烛龙灯的火焰的力量,世间少有。他们怎么能做到?
人蛇身用五行裹住自身,蒙住别人的视线,而后用南方不死火山里收取的不死离火魂,化成火焰,驾驭火法,和烛龙灯的火焰纠缠在一起。
但是所谓纠缠,是不死离火魂纠缠烛龙灯,追逐烛龙灯,以求体会烛龙灯的道则。烛龙灯想走就走,没有什么能够拦住它。
时间真是世间最强的大道之一。
人蛇身依旧受烛龙灯之苦,那岁月火往人蛇身的眼睛里烧,往血液里烧。
似乎过了许久,似乎又只是片刻,人蛇身忽然惊异道:“祖巫的力量,果然得盘古精血造化,不同寻常。岁月火可以映照我的未来,烛龙,你制造这盏灯,是想照见你自己的未来吗?那么,你看见了什么?还是说,你想复活?”
这连猜测带赞叹的惊异之语,把无当圣母和烛照都惊住了,整个守卫队也都惊住了。烛龙,烛龙竟然有复活的希望?
与那盏灯有关。真的吗?
烛照大声问:“你此言当真?”
人蛇身却根本不理会烛照,依旧感悟岁月火。岁月火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将更多的信息映照到人蛇身的眼睛里。
那里面,有烛龙映照的未来。
是巫族的未来,是烛九阴自己的未来。
人蛇身越看越感慨,说:“原来你没想复活,你知道自己要死,便慨然赴死,如同盘古一般。巫族,不愧是顶天立地的种族。咦,另一条烛龙要诞生?不,不是,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另一个在时间里游荡的灵魂,他迷失了。你在未来,将借他的魂魄,诞生另一条烛龙。怎么如此混乱,你什么意思?”
烛照也问:“你是什么意思?”
唯有桑天子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时间里游荡的灵魂,就是他自己,烛九阴曾经看到他在时间里迷失,游荡,也看到了今天。
似乎还布了局。
可对此,人蛇身怎么不知道?人蛇身不就是他的一部分么?桑天子的别的变化身,都能想到此事,人蛇身却不能。
一定,一定是女娲娘娘。
中间终究还有一层隔阂。
他分辨不出那是女娲娘娘,女娲娘娘也不能完全看透他的思想。
但他们都看到了烛九阴展现的未来。另一个烛龙即将诞生,但不知道诞生在何处。
桑天子下意识的认为,一切都在烛龙灯里。或许烛九阴要他驾驭此灯,甚至用此灯斩尸。这样一来,他又能多了一件法宝……
想着好事呢,人蛇身忽然又生动作,一把抓出去,一杆矗立在烛龙宫后面的禁地的旗子,被他抓到手中,正是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阵旗。他神识扫过此旗,笑道:“原来你在这里面。”这时桑天子才明白,另一条烛龙是一滴精血。
人蛇身炼化那精血,变成桑天子自我尸的一部分。那精血化身出来的,正是另一条烛龙。
他一出来,便让烛照激动不已,高呼,“祖巫不死,烛龙复生。”
可是桑天子不是烛龙,也不想成为烛龙,所以他没有答话,转了个圈,又钻进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阵旗里。阵旗中激荡出许多念力,化成一道虚影,红色双目里的如月的瞳孔竖着,那才是烛龙真正的样子。
烛龙不是烛龙,烛龙已经不存在于时间。唯有烛龙灯在时间里燃烧。
感悟片刻,领悟不了时间。
烛龙灯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法宝。
而一见到烛龙,虽然看出那不是真正的烛龙,烛照还是认可了人蛇身一行,要烛八回把烛龙灯收回去,止住此战。
“友好的较量”就此有了结果,烛照哈哈一笑,想揭过此事。
无当圣母可没那么好打发,说:“别麻烦了,只要等我们聚齐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阵旗,布置大阵时,你们不要横加阻拦,就算此事揭过。出于对后土娘娘的尊敬,我劝你们一句,如今天地变化,连圣人都有不能掌控的地方,你们若再胡作非为,以为现在还是巫妖时代,总有一天,你们会将巫族最后的火种糟蹋干净。”
烛照仍不服气,说:“不牢你多管,我巫族祖巫复生,形势一片大好……”
无当圣母懒得再听下去,“得,当我没说。他日遭难,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随着人蛇身离开了这里。
另外几个小队,已经出了乱子。最大的乱子是祝融的火神宫里的。被派去火神宫的是桑天子的金乌身,金乌与当年的妖帝同源,虽擅长使火,却是祝融的敌人。旗子里聚集的祝融虚影,一看见金乌身,便有拼命之意。
两团火焰如今烧成一团,祝融要同归于尽,而金乌身想退都退不出去。
桑天子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想的,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把它们安排在一起,我是怕麻烦还不够多吗?”
也是因为他没有多想。
他还以为那些旗子只是法宝,要控制法宝,最需要的是力量匹配。
他不知道旗子里还有能记仇的东西。
连幻化都躲不过去,贼机灵。
此外,木之祖巫和电之祖巫那里,也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比起祝融宫那儿,不算严重,负责电之祖巫的独角兽暂时退却,去帮衬木之祖巫,人蛇身最后帮助电之祖巫解决难题,便可以搞定这两个。
最难的,也是现在最该去解决的,是火神宫那里,把金乌身救出来。
要去的地方是火神宫。
火神宫是一座辉煌的宫殿,由白色混沌玉石和混沌金建造而成,装饰华丽壮观。在宫殿相对的山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是一个身穿红色衣服、头戴红色羽毛帽的男子,手持火焰形状的权杖——那便是祝融。
桑天子曾见过祝融的怨念,可没有雕像呈现的那么威武帅气。
也不知道这是祝融自己弄出来的,还是祝融部落的巫民铸造出来的?
如今的火神宫,被火焰包围。
在火焰的旁边,还有七名守卫火神宫的护卫,看起来像一家人,有老少,有男女。他们都在对一柄钩子施法。那钩子名为驱邪神钩,挂在金乌身的背上,释放出一股封印的力量,对金乌身造成很大伤害。
人蛇身和无当圣母抵达时,金乌身一脸囧相,不好意思说话。
无当圣母先说道:“该如何把你们分开?”
金乌身还没说,人蛇身回道:“不走,就要承受祝融的吞噬,想走,祝融要要跟他同归于尽。道输一筹,受制于人。”
这确实有点麻烦,无当圣母不确定地说:“我以道境将其隔开?”
人蛇身说:“不如先取旗子,祝融自然会回身相救。”
这是围魏救赵的办法。
这时,护卫火神宫的守卫,也来阻止他们。无当圣母先挑了个好活,施法禁锢这些守卫,人蛇身慢腾腾地抓起旗子。
一股强大的火焰从旗子上喷出,落到人蛇身上。
那几名守卫都像看死人似的看人蛇身。
然而,人蛇身轻易地收取都天神火,融入自己的身体。随后他将不死离火魂唤出,燃烧着熊熊火焰,飞入那杆旗子中去。他想学他刚刚在烛龙宫那里,炼化旗子里的精血成新的变化身。也许那会很弱小,但配合不死离火魂,用以掌控旗子,绰绰有余。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祝融的念力做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
和金乌身纠缠的祝融,忽然暴烈万倍,把整个火神宫都点燃了似的。金乌身在火焰中被烧得七零八碎,血液崩碎,被都天神火烤干,如同雪花一般飞舞。
无当圣母和人蛇身也被殃及。不过,这样的火焰伤不了他们,无当圣母甚至还轻松的守护住那几名龇牙咧嘴的守卫。
那几个守卫,肯定恨死无当圣母和桑天子了。仇怨难解——不过他们人不多,倒不必记挂。以后他们见证了祖巫的诞生,说不定自己就想开了。
这突然的变化,让人蛇身翻了个白眼,骂道:“还是那德性。”
说完,人蛇身摇动手中的大旗,把所有火焰和烤干了的金乌血收起。在那杆燃烧着剧烈火焰的旗子里,人蛇身把不死离火魂、金乌身和祝融的火炼在一起。
祝融有精血残留,很少,但演化出了变化身:是一条红磷的火蛇;金乌的血也没有失去全部的活性,还有回天之力。
他们都不愿与对方相融。
人蛇身干脆把他们的意志收进轮回令中去,而把他们的力量和不死离火魂融合。
一只漂亮的凤凰飞了出来。
这是一个新奇的生命:
桑天子感觉他是自己的一部分,又感觉那是人蛇身的一部分,跟他有一层隔阂,再仔细感受,这只凤凰,有独属于凤凰自己的东西。
这人蛇身,玩得越来越花了。
不过人蛇身出手,的确解决了问题。
相信剩下的祖巫,已不是问题。
下一步,炼化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阵旗,布置大阵,聚起一尊祖巫身。
桑天子已经充满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