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小心思,江揽月都看在眼里。看似是不经意说到这里,其实是知道自己从前被那个老太太磋磨,以为自己定会怀恨在心,如今听到陆老太太过得不好,想必会高兴。
但江揽月听到这些,却是没什么感觉了。
并不因为她是什么圣人,而是该报的仇,她都已经报了,而陆老太太的结局也早就可以预见,所以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在预料之内,没什么惊喜。
不过陈氏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这些日子不是忙着治病救人,就是解决终身大事,有一件事她倒是忘记了。
卿清还关押在瑞王府呢。如今太子一事已经落定,卿清按道理说,也算是太子的帮凶,不知又当如何处置?
转天,江揽月去了瑞王府,同谢司珩说起此事,又道:“先前圣上处置太子一党,竟然将她给忘了。”
谢司珩却道:“没忘,父皇只是之前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
江揽月听他的话音,顿时领悟:“想必现在想好了?”
“不错。”谢司珩点点头,将结果说给她听:“父皇觉得,太子谋逆一事,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理应判谋逆。
更何况,这个女人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且报复心强她知道火铳的秘密,若是将人放了,她心有不甘,带着火铳的秘密去了北边……届时后果不堪设想。父皇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揽月懂了——卿清,必须死。
卿清想必也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是躲不过了,求看守的人来给谢司珩传话,说她临死之前还有一个请求,便是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谢司珩将此事上报,圣上念在火铳与大炮这两样东西上,同意了。
之前,卿清抛下孟淮南与孟元出逃之后,太子将自己的怒气都释放在了这两人的身上,命人将二人下了大牢,日夜折磨。
太子恶毒,底下的人却尚有人性。孟淮南便罢了,见孟元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格外手下留情。
在太子府被抄之后,圣上派去的人发现了在太子私牢里的人,孟淮南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已经是不中用了。孟元虽然看上去伤痕累累,但性命却无碍。
圣上念在他只是一个孩童,且并没有犯什么事情之后,命太医帮他医治后,将人放走了。可卿清那时不见踪影,他无处可去,竟第一时间去了江府。
都不用江揽月吩咐,下人就将他给赶走了。后来,听说他又去了孟家,陆老太太听说他来,登时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直冲到大门将人好好羞辱了一番。
孟元听着她一口一个杂种,红着眼瞪着他,恨不得将他杀了的模样,哪里还敢久留?抹着眼泪走了。
后来,京城的街头便出现了一个沿街乞讨的乞儿。
这些事情都在谢司珩的监控之中,所以要找人一点儿不难,只用了一个时辰,孟元便被带进了瑞王府。
蒋不悔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模样,唯恐熏到了主子,忙让人带着他去洗澡,又给安排了一顿饭。
孟元一看那桌饭,眼睛都直了,甩着膀子狼吞虎咽,身上哪里看得出一点儿曾是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影子?可见这些日子在外头,他当真是被磋磨坏了。
一时吃饱喝足,蒋不悔便带着他到了关押卿清的地方。
卿清早就在期盼着了,当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进来时,她激动的想扑上去,却被中间的栏杆无情的拦住,只能伸着两只胳膊乱抓,嘴里还叫道:“元哥儿,娘亲好想你,你过来,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不孝子彻底失望,可是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才发现,原来她心里还是牵挂着……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能不想?
然而,与她的热切不同,看到她的那一刻,元哥儿却是后退了几步,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之后,甚至没同她说话,便转头看向身边的蒋不悔,眼里的嫌恶也变成了可怜,语气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点儿讨好跟希冀。
“蒋叔叔,我已经听你们的话来看她了,能不能求你,带我去见见母亲吧,好么?我真的好想她!”
蒋不悔闻言忍不住皱了眉头:“都说了,不准叫县主母亲!她跟孟家早就没关系了,是你哪门子的母亲?若你再瞎叫,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我会打小孩的!”
说着,冲着他亮了亮拳头。孟元下意识的抱头缩脖子,嘴里连连求饶。
他只顾着害怕,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监牢里,卿清原本热切的心,被泼了这一盆凉水之后,早已是心如死灰。
晚间,江家正准备开饭,小蝶匆匆进门在江揽月耳边说了卿清自缢的消息,江揽月只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若无其事的同家人用饭。直到回去之后,才仔细问起这事儿。
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知道卿清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心窝上狠狠的捅了一刀,才绝望自缢的时候,江揽月不免想起了前世在她的病床前,卿清牵着孟元的手一脸得意的模样……
前世的卿清怎么也没有想到,今生会死在她最爱的儿子手上吧?
江揽月缓缓的吐出了胸口最后那一口浊气,并不追问孟元最后去哪里了?今日之后,她已经彻底同从前划清界限了。
比起这些,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太医院的院首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她以女子之身封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挑她的刺,看她的笑话!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圣上的面子,她都不能出差错!
转瞬到了大朝会这日,江揽月早早的起身,三个丫头亦是早早地就起来了,伺候着她洗漱之后,南星郑重的用托盘端进来一身衣物。
耀眼的朱红,宛如烈火般炽热,又似晚霞般绚烂,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南星细心地为她穿上官袍,红色的绸缎滑过她的肌肤,带着一种别样的庄重与威严。
江揽月站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怔,随后嘴角不受控制般的上扬
她对着镜子,轻轻整理了一下官帽,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在帽下。镜中的她,眉宇间透着坚毅与果敢,红唇微扬,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
“姑娘,您今日真是英姿飒爽!”杜若在一旁由衷地赞叹道。
小蝶眼里还有一些羡慕:“真希望,我们也能有这一天。”
杜若吓了一跳:“你可真敢想!”
“怎么不敢?”小蝶不服气道:“我虽然不像姑娘会医术,可我会武功啊!若是女人也能参加武举,那些男人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只可惜……”
“会有那一天的。”
正当小蝶磋叹之时,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江揽月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对自己,也是对她们,坚定的说道:
“迟早有一日,男人能做的事情,咱们女人,也行!”
“我会为此努力着。”
江揽月微微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今日,她将以全新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的审视与世人的瞩目。
她知道,自己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那些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女子们。她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女子亦能顶天立地,亦能为国为民!
多年后,谢司珩还能想起江揽月第一日上朝的模样。赤红的官袍穿在她的身上,端庄又威严。
她莹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坚毅,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希冀与坚定,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她逆光而来,步伐轻缓,红袍随之摆动,宛如跳跃的火焰。
谢司珩眯着眼,却不是因为她身后的阳光刺眼,而只因,这团‘火焰’本身的灼目。
史记:
明宗廿六年,太医院首涉废太子夺权事,遭革职,太医多被牵连,致太医院巨震,几无人可用。值此动乱之际,明宗力排众议,擢女神医江揽月为太医院首。其任内,整肃院风纪。
其与明宗之亲子瑞王婚配后,虽贵为王妃,亦未有丝毫懈怠,创立医学堂,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她倾尽所学,为大宣培育数百名医者,立下殊勋,世人皆赞其为医界国手。
明宗二十七年,瑞王被立为太子,王妃册封为太子妃。
明宗三十年,成祖驾崩,太子悲恸不已,护送灵柩至皇陵后,群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太子登基,是为睿宗。
睿宗即位,改年号为元凤,册封太子妃为皇后,是为睿敬皇后。
睿宗即位后,皇后虽将太医院事务渐次委于他人,然其所创之医学堂,始终未尝弃之。此学堂为大宣培养了诸多医师,其中近半皆是出身穷苦、为医学堂所收容后,勤学之女子。
而这些女大夫此后亦有不少进入太医院任职,凭借所学之长立足,打消了众人对其身为女大夫的疑虑。
因众女出色表现,大宣女子有了学医之途,皇后趁此提议民间广兴女学,并开放科举,许女子参与。不仅如此,各业之事,男子可为,女子亦可。
此议一出,朝野震动,众议纷纭。然睿宗以明宗时女子为院首之例,证女子与男子无异。
元凤五年,大宣广兴女学,众女以皇后为楷范,进取尤笃。
元凤八年,始行女子可应试之科举,中二女进士,名居榜末。
元凤十一年,六十二女进士。
元凤十四年,进士凡三百,女殆过半。
元凤二十三年,状元乃女郎也。
睿敬皇后以己身为天下女子做表率,使众人明白,女子并非只能操持家务,亦有无限可能。
明宗知人善任,首开女子为官之先河。
睿宗皇帝励精图治,善用人才,不因女子身份而轻贱,始创女子恩科。此举让天下有才女子皆有入朝为官、施展抱负之机。
彼时,朝堂之上人才辈出,众多女子凭借自身之才得到重用,成为国之栋梁。
自兹而后,大宣国内,再无男女尊卑之别,众人齐心协力,共铸大宣万世昌盛!
史称——元凤盛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