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个人要多久。
在带走李莲花的第一年里,卿颜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救命恩人的缘故,李莲花对她总是客气的。
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待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既不主动靠近也不主动远离。
“李莲花。”
“鹤姑娘。”
他们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过路人,不管是谁好像都会有离开的一天。
饲养凡人似乎也不是多难的事,卿颜总是这么想着。
直到第二年。
碧茶之毒比卿颜想的似乎要严重的多,她是第一次见李莲花那么痛苦的样子。
她难得出去一趟,回来看着面色苍白,颤抖地蜷缩在地上的李莲花,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为什么不喊疼呢?
温和的内力自掌心散出,卿颜看着沉沉睡去的人,心里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李莲花。”
“卿颜。”
卿颜坐在他的床榻边,难得从李莲花的眼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疲惫亦或是怨恨,她无从得知,也没有多言。
他们还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第三年来的很快。
那一年的雪天冷的有些过分了。
卿颜没有在意外面的大雪,昆仑的雪可比这要大的多了。
李莲花病了,那样虚弱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病倒似乎是在所难免的事。
她这几年学到了很多东西,温暖的大氅很漂亮,只是针脚有些粗糙。
药很苦,可是糖很甜。
“卿颜,我不用这些。”
“我听隔壁的张婶说,喝药吃糖会不苦些。”
这是改变,也是进步。
第四年。
李莲花开始经常把笑挂在嘴边,让人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
“莲花。”
“阿颜。”
寻找李莲花师兄的过程并不顺利,想要找到线索也是件麻烦的事。
但是他们好像更近了些。
饲养凡人不仅需要食物,屋子,还需要情感,耐心和陪伴。
卿颜在慢慢地靠近他,或许方式有些不对。
李莲花总在疑惑,他似乎被当成了小孩子对待。
别扭却又有些期待了,他们是朋友了吧。
第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伴。
“阿颜...”
“莲花。”
是称呼变了,亦或是心境变了。
“疼...”
在李莲花第一次学会呼痛的时候,卿颜第一次学会了拥抱。
她的体温总是有些低的,可是抱在怀里的李莲花似乎更冷。
双手僵硬地环住他的腰背,卿颜僵硬的像个木雕人偶。
“没事了,没事了...”
她难得如此笨拙。
可是听着这样哄稚童的话,李莲花的泪莫名滴了下来。
他大抵是真的不如从前了。
第六年,莲花楼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家。
“阿颜,回家了。”
“来了。”
李莲花已经开始习惯身边总有一个人陪着的感觉。
爱会催生出血肉,曾经不愿回想的过往似乎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莲花,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卿颜搀着他走在山路上,那日春光正盛,遍地的桃花迷了他的眼。
李莲花好像有些不愿意让她留在这里了。
看着他一点点衰弱逝去,对卿颜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该是第七年了,李莲花还是第一次见卿颜那样冷漠无情的样子。
因为他偷偷走了,在一个安静的晚上。
他并不觉得自己活着的希望能有多少,只是不想再因为这不合时宜的感情,让两个人都难过。
“李莲花,你不相信我。”
卿颜似乎真的生气了,晚风寒凉,可她的眼神漠然。
“阿颜,抱歉。”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李莲花。事不过三,三次之后,我便不再管你。”
第八年,治疗的方法终于有了些眉目。
克制的心绪开始蔓延,生长。
人的感情总会在一次次接触间不断加深。
但是这场静默无声的拉扯中,似乎只有李莲花一个人在慢慢沦陷。
“阿颜,等我找到师兄的尸骨,你愿意陪我去见见我的师娘吗...”
他好像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卿颜看着他,笑容平和。
“你若想去便去,只是我和她不熟悉,贸然拜访怕是有些失礼,还是不去的好。”
她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温柔客气,可是什么也没有。
那些偏爱和优待,他好像误会了。
他忽然又想起来,当初卿颜救他是因为他是李相夷,那现在呢,卿颜陪着他,还是因为当初那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吗。
第九年,李莲花展露出来的样子再也看不出曾经李相夷的半点影子了。
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一些外人看来,神秘又有些古怪。
只是在卿颜面前,他似乎总会有些小脾气。
“阿颜,你总这么抱着狐狸精,它都快不会走路了。”
他的占有欲在某些方面似乎太强了些。
但是卿颜总是不会拒绝他的。
“跟狐狸精都要吃醋,花花,你几岁了?”
过了这么多年,卿颜也渐渐油嘴滑舌起来。
可是这样的玩笑,每每都是李莲花先红了脸。
“我怎么可能跟狐狸精吃醋...”
他也总是拿卿颜没办法。
第十年,忘川花的线索虚虚实实有很多。
卿颜一直在四处奔波,他和她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李莲花偶尔这么想着。
好像已经无法忍受一个人孤独等死的感觉了。
人是自私的,贪心的。
“莲花,我回来了。”
看着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一个强烈的念头就那么浮现出来。
李莲花想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想活下去。
十年的时间太短,那些藏于暗处的感情,近不得,退不舍。
走近一个人要多久,李莲花不知道这个答案。
只知道这十年,不管身在何处,莲花楼里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