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古今,能以一己之力拔高姓氏影响力的人单手能数。
这样的奇才少年只听闻两个。
一个名唤诸葛孔明,多智而近妖,自其之后,凡姓诸葛者,人闻其名,便脑补其智。
另外一个便是谪剑仙,李青莲,自其之后,凡人杜撰剑仙往事,剑仙尽归李氏。
李木木曾凭借蛛丝马迹推测过这个素未谋面却背负着父亲身份的男人的往事。
父亲或许是个埋骨黄沙的戍边卫士,因为少年发现自己的母亲对其他人都冷淡异常,却对偶尔路过的巡边将士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和感。
她简朴到近乎只剩四壁的房间里仅有的装饰是一尊拇指大小的执剑披甲的泥俑,这尊泥俑常被她放到枕边。
“你或许有许多话要问朕,虽然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知道要好,可是朕觉得李青莲说过的一句话更有意思。”
少年并没有回应她。
女帝望向他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话?”
少年又看向女帝,丰腴地恰到好处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却同骨感搭不上一丁点边,青丝有序盘起,只以一只黄金凤簪束起。
额前深点一珠痣红,两眉细弯而刚韧,锋如刀刃却又不显凶恶之相,丹凤眼炯炯如烈日照人心,玉葱鼻挺挺如华山立,朱唇紧闭微微上扬,似笑又非笑,似喜又如威。
少年仍未说话,可是女帝何等人物,只是稍看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李青莲曾说,宁做牛屁随风逝,不做牛皮蒙鼓里。”
少年虽未说话嘴角却情不自禁扬起一弯弧月,继而低声喃喃道:“剑仙说屁话,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女帝耳根清灵自然将少年的玩笑话听得真切却只是一笑并不多加言语。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逍遥剑仙的话天下人尽皆知,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不会多费口舌。
“关于这些事情,你的母亲对你守口如瓶,其意自然是期望你能愚且鲁,最好无灾无难到公卿。可是想必她也已经发现,若要松树永远伪装成小草是不可能的。真龙纵使甘愿曳尾泥中作泥鳅却不免落个为人谋算的下场。”
女帝取过半满的酒杯满嘬一口后补充道:“世人以九九之功对抗百不占一的宿命,然而最后都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天命所归并非一句空言。”
女帝没有进一步解释。这些哲理一般的经验唯有说一半藏一半才会具备启发哲思的效果,说不足不足以启发,说太过又纯属个人经验之谈。
名士高人故作高深如果只是为了装逼那么粗俗的话又何德何能顶着名流的高帽?
菩提祖师连话都没说,那漂洋过海而来的石猴就已知道祖师所言。她相信话说到这份上,少年一定有自己的体会,如果还没有的话只能证明这少年是没有慧根的榆木脑袋不开窍、烂泥扶不上墙。
或者,他只是李青莲捡来的孩子。
“所以青莲的剑仙的佩剑名唤‘宿命’。”
少年开始说话,还未等女帝有任何反应,他又补充道:“青莲剑仙死于命中注定?”
少年此刻不愿以父亲的称呼代替青莲剑仙这个名词,而他对于天命一词并不陌生,儒道首夫子曾有言流传于世。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世人皆说首夫子乃是统治者的走狗,以此话愚民,让世人逐渐失去反抗之心。
可是李木木对这句话却有不一样的理解,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夫子所言是知命并非认命。
首夫子必定知道人心不古已是常态,礼崩乐坏已成定局,可是他仍然愿意为了天下之人而累累如丧家之狗一样周游列国。
安得广厦千万间,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首夫子他何尝不知命又何尝任过命?
少年将“宿命”托于掌上,这样惊艳的一位谪剑仙怎么会是一个知命认命的庸才?
相较于因认命而取名宿命,他更愿意相信,青莲剑仙是想以命换命。
这回换做女帝沉默不语,她自然清楚少年的一答一问想表达的意思。她像是又看到了那一条沧海游鱼的影子。
这少年绝不是李青莲捡来的孩子,他们二人外在的脾气虽各有差异,可是骨子里的那种桀骜不羁却如此相似。
女帝未说话,少年已先说。
“他死于非命,死于知命而不认命的非命!”
女帝凤目豁睁,眼中尽是惊喜与赞赏之色。
少年虽鲁非愚。
半刻后女帝似乎是放下心中的芥蒂一般朗声笑道:“汝得青莲遗风矣!”
女帝仰头满饮一杯后激昂道:“朕出于蜀而长于长安,初为帝妃,平平如无波之水,淡淡若无盐之汤,然而朕之志不在儿女情长,虽遭受磨难,入寺为尼,所幸得释法点拨灵智,入修行之道,再入宫,以威仪升为后。二圣临朝,朕何曾惧怕那些闲言碎语?”
说及此处,女帝再饮一杯方才继续说道:“天命所归?朕威名未显之时他们口中的天命所归便是学女德,攻女红,相夫教子,那时的天命又何曾是登临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