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好养浩然之气,剑修则苦心追求真正的剑势。气易修,浩然之气难修,剑势易得,真正的剑势却难得。
李木木的无畏剑势得自于少年的无畏,此刻黎野的无畏剑势则来自于道心通明。
阴物虽然六臂皆断,可是其威武之色却不减丝毫。
桀桀桀的凄惨笑声不绝于耳,阴物的身形则在快速扭曲。
黎野见状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忽然自顾自地笑起来,只是不再是桀桀桀的诡异笑声,他的笑声爽朗地如同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三十年残笛吹残雨,百千日断剑磨断心。
阴物所有黑气浓缩成了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婴儿形象,赤红双目,森白獠牙,一双枯枝一样的小手。
二十多年的鬼族生活,黎野对鬼族的功法再熟悉不过了。
凝气返胎,胎生鬼婴,婴变阎罗。
如果说先前阴物的境界是接近于无常境界,此刻的阴物便是真正的无常。
四境对三境,柔如大象对蝼蚁。
黎野没想到由于这阴物不是实体而是阵法唤物,阵法越强,阴物越强,在阵法的加持下,它竟然越过了那道鸿沟。
即便如此,黎野身上的无畏剑势仍旧没有丝毫减弱。
若是蝼蚁无畏,敢称大象晚辈。
鬼婴桀桀诡笑,干枯的手指轻轻指向黎野的方向,仅是一击,无尽空间霎时扭曲。
身化残剑的黎野如同深陷泥潭一般再难以向前。
鬼婴一步踏出,黎野连对方的动作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双干枯的手早已刺穿他的胸口。
鬼婴的枯手才洞穿黎野的胸膛,他尖锐的獠牙不带一丝怜悯咬到黎野的脖子上。
霎时间,黎野感觉自身精气源源不断向着脖子流去。
黎野实在想不通为何大家都那么喜欢他的脖子。
从前,碾压一世的李青莲一剑拍断了他脖子。如今,这非人的鬼婴又毫不客气的亲着他的脖子。
他执剑的右手微微发抖,一种诡异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鬼婴没有完整的意识,只是境界太高而产生些许灵智。
就是这样一个非人且强大的怪物却感受一股莫名的危机。
鬼婴想将黎野推开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也陷入了迟缓之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它牢牢牵制住。
黎野看了一眼正疯狂寻找破坏阵基的阳青落寞道:“十一息,总归还是欠你两息。”
他闭上双眼,面向遥远的南方,那是青冥州的方向。
他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王侯将相,天生有种。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溪山宗也好,玄冥教也罢,一切都只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他面向南方,他怀念南方,他闭上双眼,他愧对南方。
悠远的钟声传来,黎野的身体陡然间破碎成万千碎片。
那是无数的剑,有柄的飞剑。
“徒儿,这是为师赠你的剑,如果不嫌弃,就用它作你的本命剑吧。”
“什么名?为师还没想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啥事都问为师好吧!”
“飞汉?若使龙城飞将在,不教魔魇度阴山,还不错,还不错,你小子还得多吃点苦头才能成为汉家飞将一般的人物。”
“......”
残钟忽已远,往事桃花肥。
感受到空中传来的强烈波动,阳青停下破坏阵基的脚步,抬眼望去,只见阳青正如一朵烟花一样,璀璨而又急速凋零。
这近乎以身祭道的一剑不仅将鬼婴斩成重伤,更是连同周围近百米的空间都破坏得粉碎。
鬼婴受到重创,召唤出鬼婴的古老阵法当即受到严重的破坏,原本就已经被阳青破坏得七七八八的阵基又废掉十分之一。
百不存一的阵基难以维持鬼婴强大修为的供给,眨眼之间其境界一路猛跌到寻常三境。
阳青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朵尚未完全湮灭的烟花,久久不语。
他实在想不到像黎歪脖子这样精明的人居然会忽然选择这样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死招。
只要一直拖下去,事情总会有转机。
他原本想不到,不过如今见到了却知道了。
黎野,在走自己的路。
“黎歪脖子!”
阳青咬着牙道:“有种!”
他与黎野二人都是青冥州南海人,谈不上至交也算得上是故交。
阳青原本还有些钦佩这位青冥州第一剑道天才,但是后来听闻黎野叛族到了幽州鬼族,从此以后那一份钦佩完全被鄙夷所取代。
后来二人一个成了殃组的赤书令,一个成了鬼使野,交集也多了起来,可是阳青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得上一个叛族之人。
他不觉得一个叛族之人有任何可信赖之处,直到这一刻,心中的成见似乎就此落下。
黎野有什么错?
阳青完全想不起来,好像对方所有的恶都只是自己强行脑补出来的。
他叛族是真,但是却没亲眼见过他食用人血修炼的鬼族功法。
他虽然一身的血煞鬼气却从始至终都用的剑修功法。
黎野有什么错?阳青完全找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痴迷于剑的天才。
他不过是一个痴于剑却为剑所伤的天才。
他仅仅是一个为剑所伤却仍痴迷于剑的天才罢了。
阳青看了一眼十不存一的阵基又望向气息萎靡的阴物,他再一次施展踏水寻鱼步,右掌猛然探出,使出阵法师的上流功法摘碑手捏碎所有阵基础。
阵法被毁,阴物的气息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一切尘埃落定,阳青摊开手掌看着青色小剑所指的方向,眼神中情绪复杂。
追与不追都有着同样充足的理由。
正当他犹豫之际,腰间的金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波动。
令牌往往只有传讯功能,可是这样强烈的波动显然有大修行者在两块令牌之间搭建了一条空间。
一个与他声音同样温柔的声音自令牌中传出。
“小青,蛟龙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阳青恭敬道:“连哥,已经按计划进行了。”
对面的人继续柔声道:“做的很好,你办事我一直都放心。”
阳青没有多说,只回了一声是。他知道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殃组的组长阳连绝对不会特意搭建一条空间。阳青没有多说自然是等阳连交代事情,交代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听说。”
阳连说出这两字时,阳青的心神全都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