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束还带着水珠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白飞翰看着墓碑上那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庞，心情无比复杂。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但那时候的事情，却好像还是昨天发生一样，那么清晰。
这个人，就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地失去温度。
当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进行一番徒劳无功的抢救之后，将代表死亡的白布，盖在他的身上而已。
微微侧过头，白飞翰有些不敢和照片上的人对上视线。
苏凛的墓，并没有多少人回来——那是当然的，他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是孤身一人。
除了白飞翰会时常过来看一看，带上一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的百合花之外，也就只有偶尔会出现的、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棉花糖了。
在墓碑面前站了一会儿，白飞翰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看着车窗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倒影，白飞翰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见到过的那个孩子。
他的神色很是慌张，衣服也很凌乱，一双鞋子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白嫩的脚上，布满了被石子刮出来的伤口。
他那样飞快地跑着，在看到穿着警服的白飞翰的时候，眼里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快去救救我姐姐！”那个孩子朝着他大喊，脚下却一不小心崴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白飞翰，大声而急切地喊着：“快去救救我姐姐！”
当时，只是偷穿自己爸爸的警服的白飞翰，面对这样的场景之后，顿时就慌了神。
按照记忆中看到的其他人的做法那样，白飞翰问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对那个孩子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人。”
而当他带着自己的爸爸回到这个地方之后，却早就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的踪影。
至于那个孩子后来的结局如何，白飞翰在很久之后，自己成为了特-警，为了追捕一个特殊的反而的时候，才从一本笔记本中知道。
——那个孩子，被那些对他姐姐施暴的人给找到，带了回去。
他的姐姐，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在他面前被施暴致死。如果不是有个比他大上几岁的人经过的话，说不定他也就真的死在那里了。
而且，为了救他，那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好在最后还是保住了性命，只是留下了一道正狰狞的伤疤。
而那个孩子，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警-察了。
——“如果不想惹上麻烦，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报警。”
——“然后在警察赶来之前，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那天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出现在白飞翰的脑海中，让他忍不住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命运，就是一个那么操-蛋的东西。
白飞翰才刚刚得知苏凛和他交叉的过去，苏凛那边，却又出事了。
在知道苏凛对警察的仇视与不信任，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之后，白飞翰的心情，就无比复杂。
他想要向苏凛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皱着眉头，在苏凛的房门前踟蹰不前，甚至险些与同样来找苏凛的曹正豪发生争执。
——直到，听到房间里传来东西摔碎，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在和曹正豪一起合力撞开了房门之后，白飞翰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本来被曹正豪挟持的、应该被划入他需要拯救和保护的范围的谭诗凝，手上拿着花盆的碎片。而她的面前，则是了无声息的苏凛。
在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白飞翰的第一反应，就是曹正豪指示谭诗凝做出了这种事。然而，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曹正豪的脸上，也是与他相差无几的震惊，以及些许无法言说的惶惑。
那样的表情，让白飞翰飞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并不是一个杀人凶手该有的表情。
在第一时间就给苏凛做了紧急处理，白飞翰一转头，就看到曹正豪仍然愣愣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大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啊！”
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更让白飞翰感到茫然。
看着被捆在一边的谭诗凝，以及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曹正豪，他一时之间，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是罪犯，而谁是无辜的人了。
他并不知道曹正豪究竟犯了什么罪，他接到的任务，只是将这个人逮捕回去而已。
苏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让白飞翰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那种生命一点点从指尖流失的感觉，让他差点发疯。
这个因为他而遭遇了不幸的人，难道又要再次因为他的无力，而离开这个世界吗？
白飞翰觉得，这真的是太残忍的一件事。
他欠了一个人太多的东西，却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去还——不，他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送上一束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的百合花罢了。
曹正豪不知所终，谭诗凝被诊断为心理失衡，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时间还是照常往前走着。
在那之后，白飞翰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回不过神来，甚至还被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才好不容易走出阴影。
然而，他却放弃了追捕曹正豪的任务。
——仅仅只是因为，在某一天，他看到了那个，往苏凛的墓前，放棉花糖的人。
塑料袋包装的，粉色的棉花糖。
有些可笑，但白飞翰看着，却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记得，苏凛的那本日记本上，有一页写着，他喜欢吃棉花糖，而姐姐喜欢粉色，所以他有的最多的，就是粉色的棉花糖。
看着曹正豪放下棉花糖后，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白飞翰才走过去，将手里的百合花轻轻地放下。
“我果然，是个不称职的警察吧？”看着那带着笑容的面庞，白飞翰轻轻地开口，“但是，我还是要继续当下去。”
——只是为了，让你这样的人，能够更少一点。
所以，哪怕不称职，哪怕做得不够好，也请让他，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