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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儿发生在四年前,展宏博就见证着好友一步一个脚印,先从顺利进入医学部进修开始,接着从野战医院靠着自己的手段调到四九城这边的军队医院,不到三年时间就完成了协议里的前几项要求。

今年是最后一年,宋宵申请去乡下支援,这步走的另辟蹊径,亏他想的出来,领导居然还给批准了,支援乡村医疗事业是一份艰巨又充满挑战性的工作,做的好很容易获得提拔,想必截止明年协议结束前,宋宵肯定达到宋老爷子要求的军衔。

就是不知道这次这个事儿,会不会破坏宋老爷子和宋宵之间的微妙平衡。

但他也不好挑明了多说什么,毕竟协议这个事儿,他之所以知道,还是他爷爷悄悄告诉他的。

这份协议怎么说呢,算是是宋宵和宋老爷子之间很隐私的约定,除了这爷俩,宋家没人知道。

展宏博毫不怀疑宋宵的爸妈肯定不知情的,不然以两口子沉不住气的做派,估计早在四年前努力一把还能生育的时候就急着要老二了。

至于他爷爷为啥知道,这就要说到宋老爷子跟自己爷爷之间奇怪的关系。

俩老爷子早年在同一个部队,宋老爷子是正规军校毕业,他在校期间成绩优异,经过系统的军事教育和培训,掌握丰富的军事理论,一进团部就被安排给领导当副手。

自己爷爷则是从一名侦察兵干起,一步一步升了排长、连长,野路子出身的爷爷没有太多的理论知识,满肚子都是实战经验和自学来的军事技能。

在实战方面,宋老爷子自认为自己的战术手段和指挥水平都在爷爷之上,他依据的都是书本上学来的策略,可爷爷却注重灵活性,擅长在复杂多变的战场迅速做不同调整,从不按常理出牌。

这两个教育背景和性格完全南辕北辙的人,一个不服另一个,爷爷觉得宋老爷子徒有其表,作风奢靡,华而不实,宋老爷子觉得爷爷是个军事素养低下,不解风情缺乏品味的大老粗,俩人工作方面很不融洽。

宋老爷子有关系有背景,没少在领导跟前给爷爷穿小鞋。

但是吧,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就是斗不倒爷爷,爷爷打仗特别厉害,他用兵如神,胆大心细,总有办法调动散兵击溃敌方精锐,屡立奇功,所以领导对爷爷十分倚重和袒护,宋老爷子实在打压不住爷爷,只能憋屈地看着爷爷一步步升到和他同级别的位置。

好在,俩老爷子后来主攻方向不同,一个练兵打仗,一个搞政治宣传,而且没过几年宋老爷子为了避开爷爷的锋芒,就主动申请调去了其它军(被气跑的),此后俩老爷子少了交集,倒也没闹出过啥矛盾。

几十年后,俩人都混成了“老一辈”,都从位置上退下来,才算是一笑泯恩仇,彼此之间有了那么点惺惺相惜,偶尔打电话交流一下对当下时政的看法,上头组织什么需要老一辈参加的会议,俩人有碰头的机会,那也是会抓紧机会凑在一起不咸不淡聊几句的。

展宏博曾经偷偷尾随俩老头听过一耳朵,发现俩人聊的内容特庸俗了,跟七大姑八大姨没啥两样,包括不限于吹嘘各自的孙子聪明,间或打探对方家小辈的婚事,互相打听彼此的身体健康状况,明显还是存了几分暗中较着劲儿的念头。

那次也不知道宋老爷子主动透露的,还是他爷爷套来的话,他爷爷恰好就知道了协议这个事儿,回来就告诉了他,让他有事没事多帮衬帮衬宋宵,说是这个孩子挺不容易。

他一直没主动跟宋宵提过,装作不知道。

但现在,宋宵一说回老宅,展宏博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事儿,想到了宋老爷子是个跟亲孙子都讲条件的人。

这位老爷子跟自家爷爷可不一样,在自己家,两位叔叔和小姑都自己选择了喜欢的职业,爷爷从不规定他们必须要做什么,只要瞅准方向,使出浑身解数去努力拼搏,在行业内做出一番成绩,爷爷就会无条件支持,还会帮着长远规划,用多年的人脉给子女提供便利。

宋老爷子那边就不一样了,据说他在家里就是一言堂,子女只能听他的安排,而且他对权利的执念很重,只一味要求儿女进部队,进权利中心。

宋家跟自己家一样,也是四个儿女,除了宋宵爸妈在陆军部队,另两房分别在空军和海军部队,娶的媳妇都是干、部子女,宋宵最小的姑姑嫁了个某部、委实权。

展宏博从思绪里回神,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朝着好朋友轻微摇了摇头,“要不……你别回老宅了,宋阿姨刚说的我也赞成,大事化小吧。”

宋宵眼里满是笃定和执着,笑了笑,摇头说:“没事儿,有些话早该挑明说了。”

决定去见爷爷,已经是深思熟虑过了。

他知道,宋玲既然松口表示可以不要道歉了,那他最好的做法就是到此为止,毕竟他妈是块硬铁板,他完全可以顺势下台阶,不再纠结这个事儿。

等接下来两家签了和解协议,公安局这边放人,事后他带着礼物上王家赔罪,还能在王爸王妈那边挽回点印象分,等以后时间长了,这件事儿淡了,也就过了。

而且他能看出来,宋玲今天对他的看法,是从一开始的戒备和厌恶,到后来的不说认可,但也不再厌烦自己,甚至还有些同情,他确信宋玲对自己印象不差了,假设以后他要跟圆圆进一步发展,宋玲就算反对,那也是因为他的家庭,而不是他这个人。

这个时候宋玲都不追究了,理智点的做法肯定是就坡下驴,自己还能给苏见茹留一丝余地。

可他还是不打算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这是王妈第一次跟他妈打交道,第一次见面就闹的如此不愉快,结果还是以王妈先退一步表示谅解收场的,他目前作为圆圆的普通朋友,没能给王妈找回场子,似乎也还说的过去,王家人心里不痛快也不至于迁怒自己,只会埋在王家人心里成为埋着的一根刺。

如果他跟圆圆永远都只是普通朋友,这根刺会永远埋着。

一旦他和圆圆处对象,关系的性质变了,那王家看他的标准就会不一样,女儿的朋友跟女婿是不一样的,到时候王爸王妈再想到今天这个委屈事儿,这根埋着的刺就会被挖出来。

他不想今天的不作为,成为引爆明天和谐生活的定时炸弹。

再一个,他注意到宋玲今天提了好几次两家不同的背景和家世地位,她甚至上升到阶级层面。

宋宵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妈盛气凌人的架势,有意无意地释放优越感,给对方一种地位和尊卑上的界限,自家是尊贵的上层阶级,对方是无可奈何的升斗小民。

他不想宋玲对自己有这种感观,他和圆圆之间是平等的,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只是因为互相喜欢,跟双方的家族和背景无关,只是因为他们相爱了。

想要消弭宋玲心里的沟壑,这个时候他妈的道歉就很有必要了,这也是他坚持的一个重要原因。

宋宵走出公安局,直接上了展宏瑞家的军车,让司机开到宋家老宅那边。

这个时候路上车少人少,和平里这边的公安局本来就在城市内环,前后没到十分钟,宋宵就出现在宋老爷子的书房外。

宋老爷子刚挂完电话,脸色有那么几分玩味和古怪。

桌上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正准备接电话,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宋宵大步走进来:“爷爷。”

“哼!”宋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道:“一点礼貌都没有,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了,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