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寿正要出门,却听见小院旁边的人家,传来一阵低语,那家人他知晓,见过几面,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
母亲早丧,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所幸那老者身上有些手艺,倒也勉强能够度日。
不过,这种人家日子自然是极为清苦的,无地无宅,又无产业,实则与流民无异,在楚国地位不高。
这两人也是从郢都逃难逃过来的,当初鄢郢之战发生时,白起下令向城内喊话,说是百姓自去,不会为难,大多数百姓自然不信。而且家中田产皆在鄢郢,又如何肯轻易舍城而去呢?所以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了下来,唯有这一家子与一少部分人选择了相信。
在鄢郢之战彻底爆发之前,离开了那里,千里迢迢,来到寿春。说不清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鄢郢之战,彻底爆发,白起水淹鄢郢,无数人死于那场恐怖的大水。
可这两父女,倒是平安抵达了此处,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上次他们遇到刘寿,还特意讲了此事,有唏嘘亦有庆幸,毕竟也算是从阎王殿里逃了出来,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那个给鄢郢之地带去无数死亡的白起,就是他刘寿的师公。
真要算起来,他刘寿也算是他们的敌人。
刘寿与他们交谈之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言语之中对于秦人的厌恶,还有刻在骨子里对于大秦的仇恨。可刘寿,偏偏就是一个大秦人。在这种时候,他向来都是保持沉默的。
他没办法去讨厌这些人,因为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们也是并没有错的,他们厌恶大秦,仇恨大秦也是理所应当的。
放眼天下,诸侯割据,伐交频频,却皆无义战!
即便他知晓老师与师公的打算,想让天下一统改变现有的格局,但他也不敢说,大秦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
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大秦兵锋所至,带来的只有死亡和痛苦。亲人离世,流离失所。
他们没有那样的眼界,去知晓,当今天下想要改变现有的格局,就必须一统,战争也是无可避免。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就是这般卑微简单的诉求。
刘寿驻足听了一会儿,都是些家常琐事,那姑娘大约是不耐烦,顶了几句嘴,老者也不忍训斥。
这丫头也是跟着他一路吃了许多苦。如今生活稍微好了一些。自然在很多事情上,他都选择顺着。
那个姑娘其实也没有特别刁蛮任性,反倒比一般女子要懂事许多,而且聪明能干,将家里打整得井井有条。
只是,毕竟年轻,总是有几分性子的。
刘寿摇了摇头,不再关注,这种对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的。这对父女总是吵吵闹闹的,但也不会真的就将这些吵闹放在心上。反而都记挂着彼此,转头便会将这些不愉快给忘了。而且习惯了之后,他还觉得挺有生活气息的。
这大概才是普通人的生活,没有所谓的彬彬有礼,相敬如宾,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有争吵有喧闹,亦有温情在其间。
刘寿推开门,走出小院,刚将院门关上,正打算外出,便听见旁边一声轻响,那个名叫婉婉的姑娘同样打开了院门,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婉婉反应过来,怕是刚刚父女两人的争吵,正被刘寿听个正着,不由得红了脸颊。
女子都重名声,她可不愿意给外人留下一个刁蛮任性的印象。而且刘寿还是个年轻的公子,模样也生得俊俏。
“文……文先生!”婉婉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这完全是在心有好感的异性面前,下意识的举动。
虽然两人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但刘寿长得不错,虽然没有产业,但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很难不让人注意。
婉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少女心事,深藏心间,不敢外露,她的心思也从来不曾说出口过,甚至在爹爹面前,也不敢表现出来。
刘寿在寿春自然不敢用真名,也不敢暴露自己与陈凡和白起的关系,于是化名文松龄,文者,取自刘字一半,松龄者,寿也!
刘寿点了点头,“今日没出去吗?”
婉婉的父亲,有一手泥人绝技,能够现场塑形,捏出客人相貌,神乎其技,又快又好,而且价格还便宜。在寿春倒也能够凭借这门技艺衣食无忧。
因为售价非常便宜,即便是一些普通人手上有一些余钱,也愿意花钱买上一个。若是运气好,遇上出手阔绰的,一日的收获便能让父女两人过很久的日子。
甚至有一些达官贵人。在听闻他有这般手艺之后,还特意请到府上,为自己展示技艺。这种时候,父女两人总是最开心的,毕竟这样的人家不缺钱,只要主家满意了,随手赏下一些,都能让他们很久衣食无忧。
“嗯,今日爹爹腰疾犯了,便没出去!”婉婉听到刘寿说话,脸一时间更红了。
“腰疾啊……”刘寿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递给婉婉,“这里有些药膏,效果还不错,跌打损伤,皆可用,涂抹至患处,立时舒缓。”
“你也知道我乃习武之人,身边自然是常常备着一些药膏的,我受了伤也是用这个!”
这药膏是他自己配置的,陈凡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些疗伤的丹药,但那些丹药实在太过珍贵了,而他有时候只是一些小伤,完全用不上,便自己配置了一些膏药。效果自然赶不上丹药神奇,但也还不错。一些小伤完全没有问题。
而婉婉父亲的腰痛,用这个也足够了,毕竟这药膏也是用了灵药的,真要送出丹药,反而是害了他们。
婉婉与其父,皆是普通人,普通人用丹药,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便是天大的祸事。
这父女两,人还不错,他也不愿好心办坏事,害了他们。
“这……”婉婉低头看着手上带着体温的小药瓶,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