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栗园,这座城市唯一牵挂的还剩下一个爸爸。
程疏星和季念念默默的站在路口,眼睛看着过往的行人,她想在人群中搜寻父亲的身影,可是二十分钟过去了,和爸爸经常经过的时间错开了。
难道这一次又要不辞而别吗?
离开这五年,季念念和哥哥偶尔的通个电话,平时很少有交集。
她知道江筠成了她的嫂子之后,和哥哥几乎断了联系。就算是这次回来,她也只想偷偷看一眼爸爸,然后离开。
这么多年的风雨波折,她不再想去打扰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哥哥牵着一个三岁左右小男孩的手,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季念念惊讶,那个小家伙和哥哥长的特别像,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小侄子。
季念念立刻上前。
“哥。”
季风看到妹妹笑了 。
“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然后抱起儿子,“雷雷,快叫姑姑。”
“姑姑好,”小家伙奶手奶气的声音传来,然后伸出双手,“我要姑姑抱,姑姑漂亮。”
“好,”念念伸出手,“来,姑姑抱抱,小家伙挺沉的。”
季风和程疏星握了握手,“欢迎你的到来。”
季念念一下懵了。
“你们俩认识。”
雷雷嘴快,“姑姑,姑父给我买了一个大大的机器人,我可喜欢了。”
“你喊他什么呀?”季念念问她的小侄子。
“姑父啊?他叫我这么喊他的,不对吗?”
季念念在心里想,他什么时候先到我家的?到底还瞒着我干了什么呀?
小雷雷人小,但挺精明的。
“姑姑,你好像不高兴啊?”
季念念赶紧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没有啊!姑姑见到你特高兴,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
程疏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季风笑了。
“念念,回家吧。”
一听到回家二字,念念的脸上又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些一如冰山寒凉的面孔又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季风看的出来,对妹妹说:“走吧,回家,爸爸妈妈都在等着你呢?”
季风的一句爸爸妈妈,季念念更是如履薄冰,心想,那是你的爸爸妈妈,可不是我的。如果我这次回去,又和他们闹别扭,这多难堪啊。
季风心知肚明季念念内心的挣扎,毕竟过往的经历是一根刺,早已扎根在心底。
但是当着程疏星的面前,他不能解释的太多。
“念念,放心的和我回家吧,有哥哥在。”
“姑姑,”小雷雷双手抱住念念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我们快回家吧,爷爷姥姥每天都在念叨你呢?天天做一大桌好吃的,就等着你回家呢。”
季念念越听越懵,看了一眼哥哥。
季风没说话,却微笑着点点头。
季念念只好横下一条心。
“好,我们一起回家。”
小雷雷拍手大叫,“姑姑回来了,姑父回来了。”
小区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区,家还是原来的家,但环境上的确变化了不少。
大门口的几处小花园变成了大花园,中间建了一个水池,有几处喷泉,水花四溅,风过处水点如雨落。
时间的角力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但位置一直在纬度上不变。
我们一直还是那个原来的自己。
季风说:“怎么样?小区变得漂亮了吧。”
念念点点头。
“我本来想给爸爸换一个小区,毕竟这个小区住的太久了,可他们恰恰相反,说就因为住的久了才舍不得搬走,这些年你没有回来?爸爸怕你哪天回来找不到家,所以执意不搬。”
季念念突然眼睛一红,感动哥哥那句话,同时也是看到了奶奶曾经住的车库,成了便利店 。
季风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走,回家。”
季风打开门,念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爸爸和阿姨坐在客厅的桌子上,一人拿着一本食谱的书,带着老花镜互相讨论着食物之间关系的和营养。
“爷爷姥姥,你宝贝孙子来咯。”
他们放下手中的书,一抬眼看见念念。
爸爸慢慢的站起身,江开华也站起来,摘下眼镜仔细看了看。
“念念,真的是你吗?”
他们异口同声。
季风把念念和程疏星带进屋。
“爸,妈,念念来了,她男朋友也来了。”
“念念来了,真的是念念来啦!”
爸爸赶紧走到念念面前,仔细一看,“哎呦,真是我的女儿回来了。”
江开华也走过来,拉住念念的手,“可不是吗?这不是我家念念吗?”
季念念被眼前的一幕,彻底的整懵了。
程疏星先开口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好啊好啊,你们来了就好。”
程疏星自然而然的握住季念念的手,用力提醒她一下。
季念念回过神来,“爸爸阿姨,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才回家。”
“没事没事,你回来了就好。”
“是啊,你回来了就好,你爸不用再念叨你啦,你们聊聊天,我去做饭,我今天新学会一个菜,做给你们尝尝啊!”
念念赶紧说:“阿姨,我帮你吧。”
“行啊!那就来吧,让那帮懒鬼说话去,”江开华说完拿起一个围裙给念念系上。
“这是你爸的围裙,别嫌弃啊!我几天没洗了,你都不知道你爸做饭多讨厌,他做一顿饭,我得收拾半天。”
“唉,老婆子,别乱说话啊!嫌我做饭乱,我也没看你干净哪儿去?我每次收拾完,把厨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你做一顿饭之后,厨房就乱得像鬼子扫荡一样,最后还不是我收拾吗?”
“赶紧闭上你的嘴,哪那么多废话,怎么啊?看儿子女儿回来啦!想翻身农奴求解放啊!”
季清培呵呵一笑,“没有没有,哪里敢啊?”
“知道就好,胆儿肥了,敢和我顶嘴了,”转过脸笑着对念念说,“我们去厨房,不理他们,几个男人在一块聊天,整个国家都是他们的了。”
“是啊,”念念笑了。
看着他们,念念突然感动在心里,这就是自己期待的一幕。
江开华看见季念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和念念走到厨房,把厨房的门关上。
然后说:“念念,阿姨以前对不起你,你不会恨阿姨吧?”
季念念从来没有想到江开华会这么说,心中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直接上去抱住江开华。
“阿姨,你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对不起,当年我不懂事儿,叛逆自私任性,没少和你作对,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呀。”
季念念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开华会自己先认错,而且是真的很真诚。
此刻的心情如同渐起的音符,在心灵的最深处,被温暖治愈。
“阿姨,我现在特别谢谢你,你把我爸照顾的这么好,谢谢你这么多年陪伴在他身边。”
江开华没有想到仅仅的一句对不起,让念念有如此举动,以前那个倔犟处处作对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的小丫头,主动抱了她,立刻用手拍了拍念念,“好,你不恨我就行,我还怕你恨我,不理我呢?”
“阿姨,你是我阿姨,怎么会恨你呢?”
“好,以前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了好不好,松手吧!我得做饭呢?多大啦?羞不羞啊!”
季念念笑着松开手。
“以后经常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做饭。
江筠回来了。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也进了厨房。
“妈,念念,你们做饭呢,我来搭把手吧!”
江筠的话说的自然而然,好像她们之间好多年,从未分开过一样。
江开华说:“你洗手了没有?赶紧去,一会就吃饭,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们都快做好了,还说替我们搭把手。”
江筠没洗手就下五爪龙在盘子上抓了一口菜放在嘴里。
一边吃,一边嘟囔:“妈做的饭真好吃,你们忙,我去洗手。”
说完拍了拍念念的肩,“有劳你了。”
江筠的动作自然而然,将之前所有的隔阂在一笑之间烟消云散。
一家子终于团聚了,就差江南了。
季清培举起杯:“来,我们一起干一杯,难的这么高兴,江南在就更好了。”
“哎呦爸,正高兴呢?你提他干嘛,”江筠假意生气说,“人家老丈人一家也要团聚的。”
“对对,老糊涂了,他们也刚回国,该去陪陪那边的亲家,毕竟只有一个女儿。”
“什么叫该呀?”江开华问老头,“我养这么大的儿子啊,就这么送给他们啦 。”
“哎呦,老婆子,这么大的醋味干嘛呀,只要他们幸福,我才懒得管那么多。”
“也是,”江开华点头同意,“他们爱来不来,我们吃我们的。”
小雷雷开口说:“姥姥,你放心,舅舅不在家,我陪你,我长大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我才不想要舅舅回家呢?他每回一回家,我好吃的就得少一点。”
“小东西,你舅舅哪回不给你买好吃的。”
“什么呀 ?他买的东西,都按照舅妈的口味来,我都不爱吃。”
江开华对小孙子说:“下次我狠狠地批评你舅舅,好不好?”
“你还得揍他,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
说的他们哈哈大笑。
“还是姑父好,给我买的机器人,我可喜欢了,我在小朋友面前给他们讲解机器人的操作,他们都瞪大眼睛说我太有才了,懂得东西真多,你没看他们羡慕的眼神儿,我才发现,我原来真的这么有才,”说完,还拍了拍胸脯。
又一阵哈哈大笑。
江开华忙的给程疏星夹菜,又给念念夹菜,
“多吃点儿,你看你瘦的,以后常来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看江筠和你哥你爸,都被我喂的像猪吃饲料一样肥。”
“妈,我在减肥呢,你还这么说?”
“减什么肥呀,你哪点儿肥呀?白白胖胖结结实实的有多好。”
江筠无奈的摇摇头。
一筷一碗,一桌一家人。
季念念突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本来自己打算,悄悄的回来看他们一眼之后就回去,就像以前一样。
季念念不知道,早在几天之前,程疏星找到了季风。
男人的沟通简洁明了,当季风知道念念这些年的事情和他的来意时,立刻告诉了老婆江筠。
此时的江筠,以为人母,所以慈悲。
他们把程疏星带到自己父母面前,希望他们认可他。
其实早在五年前,江开华生了一场大病,季风不计前嫌的照顾她,而且为了她的病,不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更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好医生,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还低三下四的去求别人。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陪酒送礼说好话,江开华怎么也不会这么幸运,找到专家给自己做的手术。
更让江开华感动的是,她出院之后,江南去了外地学习,江筠考研还没有工作,季清培也是疾病缠身,照顾自己都成问题。
若不是季风,挑起了全家所有的重担,在出院之后,不仅按照医生的嘱咐,好好的照顾她,更是为了她顺利康复,学习了营养美食,变着花样的让她吃好喝好,她的身体才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那次之后,江开华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一个人真正的没有了嫉妒心,不仅从过去的恶行中觉醒,也摆脱了以往的恶心。让她从辣椒一样的泼妇,变成了善解人意,如百合花一样的温柔女子。
她周围的人都感觉到,她带来的幸福和温暖。
江开华如同凤凰涅盘的改变,唯独季念念没有感受到,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她想以一个妈妈的身份,道歉弥补,却总是找不到愈合的时机。
这一次,女儿把程疏星带到他们夫妻俩面前的时候,江开华激动的要哭了。
欠过的债总是要还的,还好上天给了她这一个机会。
别说程疏星带来了她最想要的礼物,就是他空着手来,江开华倒贴,她也乐意。
所以当程疏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说明来意之后,江开华笑成了一朵花,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她立即表示自己的态度,并坚决的告诉程疏星,务必把季念念带回家。
说实话,江开华在程疏星走了之后,她的心里也不是很踏实。
她晓得季念念的脾气,她突然害怕,季念念会不原谅她,会不会当众给她难堪,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说辞,只要季念念原谅她,就算是说句难听的话,又能怎么样?
毕竟,是自己错在先。
江开华万万没有想到,她只需要一个笑脸,一句我家念念回家了,就解决了心中最重的石头。
那些想好的说辞,那些道歉的话,根本不用说起。
互相治愈的力量,如同阳光,照耀每个角落,连整个世界都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