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濮阳家院门外头。
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凌风指挥着官兵们列队等候,只待胡长秋出门上车,他们便可返回汜水城。
而在此时的濮阳家一客房内,胡长秋与傅丞翊两人相对而坐。
提杯饮下一口茶后,胡长秋心绪有些复杂,他迎上傅丞翊清澈的眸子,沉声问道:“听贤侄方才话中意思,是要诛那神秘巅峰强者,而后斩杀仙人?”
傅丞翊相信父亲识人的能力,胡长秋既是他的结拜兄弟,生死之交,因此出漠川后所遇之事,他并未有所隐瞒。
傅丞翊点了点头,突然朝胡长秋疑声问道:“伯父,现今的景阳大帝孙昭凌,是怎样的一个人?”
听傅丞翊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胡长秋将递到嘴边的茶杯旋而放下。
身为景阳先帝孙长青的破虏将军,前半生驰骋疆场,凭手中那柄十字梅花枪立下战功赫赫。后半生身居汜水,以城主之名治理一方水土百姓的胡长秋一时间有些犯难。
胡长秋并未直接回答傅丞翊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后,他决定先从萍水十日说起。
“你既已知晓萍水十日的真相,那你可知献计让孙昭凌下令十日屠城的人,是谁?”
傅丞翊摇摇头:“并不知。”
“常峰云。”
“常峰云不是景阳大将军吗?”
傅丞翊有些惊诧,常峰云他是有听父亲说过的。
其乃景阳大将军,孙昭凌即位入主景阳王城后,还将原本先帝给予他的封地惊蛰洲赏予常峰云。
这常峰云名义上是惊蛰洲洲主,但实际惊蛰洲却掌握在其子常佩手里。实际他常居王城,还有另一身份,那便是景阳朝正一品武将官职,大将军。
“这常峰云本为孙长青麾下讨逆将军,与我并称阴阳二雄。”
胡长秋眼睛望着手中把玩的茶杯,有些出神,“所谓阴阳,既是性格,也是领兵风格。”
俗话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但也要看慈对谁,情的立场如何,善有无棱角。
逐鹿中州,胡长秋便给底下将士立下规矩。两军交战,不得伤无辜百姓。入城收刃,不得取百姓一针一线。城中操练,席地而睡,不得抢占民房,影响百姓日常,违者立斩!
凡降者愿充军者即刻收编,不愿者卸甲归田。
因此胡长秋攻城无数,兵力少损,多数是不费兵卒拿下。
但常峰云却与之相反,其好杀戮,性残暴,执法严,苛待手下官兵。
“围城从不劝降,破城便屠,坑杀三十万中州民兵便是他的杰作。”
胡长秋眼神一寒,不自觉加重了手上握杯的力道。
“先帝自封为帝后,我与这常峰云一同留王城共事,同作卫将军。但孙昭陵即位后,明升暗降,遣我至汜水,做了汜水城主。常峰云却被封为了大将军。”
胡长秋眼中流露出鄙夷,却并非出于对常峰云的嫉妒,而是他打心眼里瞧不上也看不起这常峰云的为人。
“刚才你问我这孙昭凌是怎样的一个人。”胡长秋看向傅丞翊,稍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心思极重!隐藏极深!看不真切!”
说实话,从来行事光明磊落,是非分明的胡长秋并不顺眼孙昭凌即位后的系列行径。但汜水城主,胡长秋既然是为人臣者,便是要听命而行。
“但好在,自我做了这汜水城主,远离王城,他也未下旨命我做过什么事。”
傅丞翊托腮思索,从胡长秋的话中,可以看出这孙昭凌将仁善臣子或升或贬,遣离王城,不知所谋是何。
但现今知晓其厉兵秣马,欲试征服其他族类家国,问鼎天下。
好大的雄心,好大的野心。
但搅弄人间风云,损害人间气运,致人间战事再起,民不聊生,傅丞翊必不能让他如愿。
“贤侄接下来有何打算?”
胡长秋抬眼看了眼窗外,见时辰不早,想到还要返回汜水,便朝傅丞翊问道。
既然李美禾并未身死,先找到母亲或许是第一要紧的事。但天下之大,去哪儿找不老泉,又去哪儿找毋柳懿。
“或许,我要先找到父亲的那把剑!”
傅丞翊推敲后,发现关于拾柒剑的细节对不上。
据方造化此前所言,拾柒在漠川一战后便遗失了,一同遗失的还有剑匣。但自己在应如是那里却是听到的另一个版本,交战在前,大火在后,城头父亲既使出江月见重山,理应持的是拾柒剑。
既然如此,何来遗失一说。
方造化不知所踪,应如是灰飞烟灭。
一时间,傅丞翊也不知谁所言为真,谁所言为假。
而此时的漠川傅家,傅守仁盘腿坐于床榻之上,身上锦衣无风自动,飒飒作响。
其双手在胸前翻转,压下那股欲磅礴而出的内力,片刻后,傅守仁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惊芒一闪而过。
“大哥啊大哥,你留给弟弟的这部内功心法当真是好东西啊!”
短短月余,傅守仁竟是从那个地上气息奄奄,苟且偷生,变为如今神采奕奕,气势不凡的模样。
细看其修为,竟是已至望穿境界。
房外传来敲门声,傅守仁眯起眼,将那人唤进来。
来人竟是如他之前行事一样,头戴黑斗笠,身穿黑色夜行衣,黑纱遮面,只能看出此人剑眉星目,眼神冰冷。
“不错,突破的很快!”
听那人夸奖,傅守仁大笑一声,起身从床榻上来至那人跟前,弯腰朝其施礼道:“多谢少侠指点。”
“不必谢我,我来是告诉你。”
那人盯着傅守仁的眸子,冷声说道:“傅丞翊已得仙人之力,当年之事应仙人也已尽数告知于他!此刻他在汜水出云镇。”
“那应仙人......”
“已是灰飞烟灭了。”
那蒙面人眸子闪烁,语气有些许颤抖,但此刻他黑纱遮面,倒是看不清脸色如何。
饶是傅守仁此刻面色也有些动容,沉默半晌后,他喃喃道:“也许是时候取剑了!”
回到出云镇濮阳家,应昕云坐在傅丞翊脖颈上,手里捧着一串糖葫芦,正笑着朝已经远去的车队摇手。
看了一眼尺树后,傅丞翊疑声问道:“尺树姐姐,为何不见寸泓大哥啊?”
尺树笑了笑,并未回答傅丞翊的问题,而是朝他说道:“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吧。”
“分别?”
“是啊,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