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山永乐宫这几日山门紧闭,好不容易沿着蜿蜒山道登临此地的香客,皆被山门前一扫地童子以前日大雨携雹子将宫门屋檐四角打毁了去,里头正在修缮为由打发劝返了回去。
“有香火钱都不赚!破道观!”
临近晌午,一锦衣华服的豪门老爷指着永乐宫紧闭的山门愤愤骂了句后,携众家丁拂袖而去。
那正弯腰打扫台阶落叶的童子闻言抬头,盯着那豪门老爷的背影咂咂嘴:“这人间当真是无半点儿改变。”
说罢他又开始埋头扫地,只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却仿佛洞穿世事,挂在他这张稚嫩的面容上显得格格不入,与他年仅十岁的年纪也极不相符。
道观大殿内,六十三位弟子悉数到场,一眼瞧去,个个是面色沉重,眉头紧蹙。
“若友,这几日的香客名册可曾核对完否?”
见王玄机问话,一年轻道士从队伍中走出,朝着他恭声回道:“回禀掌教,已核对完毕,未发现可疑。”
“这就怪了。”王玄机喃喃道,“难不成这祖师爷的佩剑还能飞了去不成?”
“那可不一定!”
殿中众弟子望向那声音的来处,只见张望春将双手抄于袖中,动了动鼻子继续说道,“咱们永乐宫不是有一御剑之术吗?说不定祖师爷看我们修行愚笨,久不出可使御剑之人,将他那仙剑收了回去也不一定。”
众位弟子只觉这平日就疯癫没有规矩的小师弟在胡言乱语,一个个以眼神将其取笑一番后,便不再瞧他。
“吕祖早已飞升。”
最先发现偏殿仙剑的那名唤若无的弟子偏爱较真,他闻言与张望春对呛道:“飞升后那便是仙人,又岂会再特意返人间取把剑?更何况,御剑之术也不是没有人会啊。”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抹艳羡之意:“齐衡师兄可不比我们,他可是咱们道观唯一一位天骄!”
张望春闻言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索性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对于这个齐衡师兄,他可没有半点儿好感。用他的话形容,那齐衡平日里就喜欢端起个架子,自诩天骄,眼里压根没有道观众位师兄弟。就连王玄机,他也不曾放在眼里过,否则他就不会违抗师命,执意下山入世,做了那景阳大帝的十三随护之一。
此时若无提起齐衡,张望春抬眼悄悄看向了王玄机,果然,那王玄机面色并不好看。
“好了!”
王玄机语气有些恼怒:“吕祖遗物,丢失乃道观大事!即日起,你们找遍道观,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仙剑找到!”
双脚踏出大殿,张王春双手抱在脑后,听着前面两个师兄弟窃窃私语讨论。
”哎,你说会不会是咱们这些师兄弟中,有人偷了那仙剑?”
“我觉得不可能,偏殿殿顶之高,若不会踏空之法,谁能取下?”
“说的也是。”
“更何况咱们平日里同吃同住,彼此知根知底,谁多大能耐心里都有数。偷个剑做甚?”
待那两位师兄弟走远后,张望春随即发笑。
同吃同住乃是事实,无需争辩,但知根知底,却有待考量。
就像那两位师兄弟所言踏空之法,张望春便会,但他并未在旁人面前展示过。至于御剑之术,齐衡虽得永乐宫真传,但那也是苦修七年才习得,但他张望春偷学三载已是用的随心所欲,给他把剑,其便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非要找出他不如齐衡的地方,那便是境界。
齐衡乃脱骨,而张望春不过一望穿罢了。
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张望春撅嘴摇头:“掘地找剑去咯。”
嘴里这样说,但张望春却是径直朝山门走去。前几日刚探了王玄机的口风,以为这几日香火钱便能攒够下山买酒肉,但祖师爷佩剑一丢,山门一关,香客不来,他自己吃猪肉的梦算是彻底泡了汤。
肚里馋虫作怪,张望春独自一人溜出道观,手里没钱,他便找了处空地,折下一树枝做剑,开始舞动起来。
张望春想的是舞剑可以入心流,这样一来便可暂时忘却自己吃肉的贪念。
与练剑平院所舞的那套强身健体的剑法不同,张望春手上这套乃是自永乐宫藏书秘府中偷偷观来的。他天赋和悟性之高,王玄机心中是有数的。加上他不像齐衡般木讷执拗,平日里没个正形,喜与王玄机插科斗嘴,脑袋里装的全是孬点子鬼主意,齐衡走后便是他独得王玄机偏爱。
王玄机虽并未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但他的待遇,却是与亲传弟子并无二般。
就连永乐宫那座只对亲传弟子开放的藏书秘府,张望春也能进入。藏书秘府中典籍百千,但大多数都是些花拳绣腿,用以强身健体的简易武学图谱。再要不就是些一看就会,一学就废的内功心法,在张望春看来,那些心法对于修行没有任何长进和帮助。
当然,藏书秘府中也不是没有好货,有些炼丹之法倒是可以一看。前头说丹药可以治病调理生机,张望春深感认同,但越往后其越觉是祖师爷信口胡诌了。像什么有些丹药可以让人一步入巅峰,甚至一步登仙之类的。对此和王玄机理论之时,他是这样说的:“别看我年纪小诓骗我!修行得一个台阶一个台阶,逐级往上。妄想用什么丹药走捷径,那是拔苗助长!”
在藏书秘府一角落里头,张望春寻到了一本残书。书名已被人撕去,书页也缺少了大半。其翻开细细研读后,便觉其是一门玄妙剑法典籍,要比平日里王玄机教的那些厉害多了,只是可惜招式不全。
山门外空地上,张望春持着那根树枝,闭眼稳稳站定。待口中长吐一口浊气后,他忽然睁眼,腕部随即发力,那根树枝便在他手上开始缓缓舞动起来。那招式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虚实相映,树枝刺破空气,仿佛蕴含千钧之力。半晌后,随着他最后一式舞罢,扬起的右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扇形剑气径直劈向了一方巨石。
巨大的“轰隆”声后,巨石化为碎屑,烟尘四起。
“这剑招至纯至阳,仅是一式便可有如此之能,若是全本皆得,那还得了!”
将手上得树枝扔在地上,张望春拍拍手,又双手抱在了脑后,转身进入了山门。
“吃什么肉!掘地找剑去咯。”
而在张望春离开后,山门前扫地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他盯着刚迈入山门,将山门重重关上得张望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喃喃道:“竟能与纯阳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