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擎云这几日心烦意乱,原因无他,其派往川南行离间之计的堂众无功而返。这还不算,从其含糊其辞的言论中,黄擎云笃定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前几日他从黄日天口中听得川南之乱已定,又听闻傅丞翊几乎什么都没做又白提功劳一件,便即刻将派往川南的那名堂众叫到了跟前。那堂众正是那懂得堪舆之术,后给叶骁出谋划策被其安插进闫忘机府邸的那名下人。可跟其真正的身份比起来,下人的确是拉低了其地位了,其乃景阳王朝中散大夫高风的儿子高亮节。
“这么说你也是当朝中散大夫的儿子!”黄擎云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暗影堂堂主大座上,他望着下首站立那人越想越气,“怎么没有脑子?这点儿事儿都办不明白!”
即便父亲有官阶加身,但跟眼前人比起来,说到底还是只有谄媚讨好的份儿。被黄擎云如此叫骂,高亮节并不敢还嘴,他只是耷拉着头,一脸丧气的模样。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黄擎云语气缓了缓,朝他开口吩咐道,“傅丞翊是个聪明人,若是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你的身上,那自然便会牵扯到暗影堂,牵扯到我!”
高亮节点点头,恭声应道:“是,堂主。”
犹豫许久,高亮节还是打算主动阐述一些事,他朝前一步朝黄擎云说道:“不管堂主信不信,川南之计我已谋划了全盘,之所以未能如我们之期想般大乱,乃是另有原因。”
黄擎云压根不信高亮节这一番说辞,在他听来,高亮节无非是在行推责之举。
“什么另有原因!”黄擎云瞥了一眼高亮节,随后语气不耐烦道,“就是你脑子不好使!”
“堂主!”
高亮节仰头看向黄擎云,“闫忘机遭人暗杀一事本就令人费解,以其境界能杀他之人甚少!事后推敲,我周密谋划川南许久,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是加速了闫忘机这场独角戏的进程。”
“什么推敲!什么独角戏!”
黄擎云摆摆手,依旧是不耐烦道:“别给我整这些文邹邹的词儿!说的直白点!”
高亮节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饶是我们如何离间,奈何上头之人手眼通天,离间川南本就是白费功夫。”
岂料黄擎云闻言却是更加气恼,他认定高亮节是在暗讽自己没有远见,于是便直接朝其怒骂道:“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回你家宅邸!不要出门!”
“堂主!”
“我让你滚!”
看着高亮节离开的背影,黄擎云当即起身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他咬牙低声道:“奶奶的!真当我听不出你话中意思?要不是看在你爹给我送那么多稀世珍宝的份儿上,我恨不得一拳锤死你!”
稍稍平复了心情,黄擎云再度仰躺在身后那张大座上,他眯起眼阴仄笑道:“无妨,川南虽败,但是漠川城尚未传信儿来。傅丞翊,杀了你的三叔,你到时候还能这么得意吗?”
不得不说,无论是此前川南作为,还是刚才这番言论,高亮节倒是有些能耐在。其话虽未说的直白,但意思已十分明显。他看出自这景阳一国上方隐隐有一双大手罩覆,无论是黄擎云还是其他人,离间也好,甚至起兵造反也罢,终归是如同江河里的浪花,翻过后便不剩什么痕迹。
奈何黄擎云笃定自己此法可行,他们这等讨好谄媚的堂众只有乖乖遵从的份儿。
用高亮节的话来说那便是,没办法,谁让黄擎云有个好爹。
回到漠川城,那白面书生在赌坊被傅守仁请至城主府,闲叙片刻后,傅守仁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观阁下年纪轻轻,且口音不像本地人,敢问是来自哪里啊?”
白面书生闻言一笑,淡淡回道:“王城。”
“王城?”傅守仁点点头,“原是来自王城,王城是个好地方,非我们小小一隅漠川城可比。”
书生还是有些没藏掖好,他面上涌上一抹得意之色:“那是自然。”
将书生反应尽数收于眼底后,傅守仁继续开口问道:“阁下既出身王城,为何来我漠川城这小地方啊?”
“做生意。”
“做的什么生意?”
“布匹。”
“可我们漠川城虞家携手汜水思归布坊产的布匹那是天下有名,你这布匹......”
书生全然是按照派自己来此地雇凶杀人那人安排所说,但眼下被傅守仁逼问至绝处,书生有些不耐烦了。他从下首椅子上起身朝傅守仁抱拳道:“傅城主,布匹有好有坏,生意也有大有小。今日你亲自赴赌坊寻我,难道是为了查我籍贯?”
傅守仁闻言笑了笑,他摆摆手示意书生坐下,但书生却是转身便要离去。
“赌坊一娱只为消遣,可观傅城主似乎对外乡人并不友好,我还是识趣离开吧。”
说着,书生便头也不回的直奔中堂门外而去,可来到门槛前,其便被门前两名城卫军伸手拦下。书生怒瞪那两名城卫军一眼,但他们却是直接反瞪了回去,且一脸的杀气腾腾。
书生当即转头朝傅守仁质问道:“傅城主!这是何意?”
傅守仁拿起桌上热茶吹了吹,他淡淡说道:“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去?外乡人,不如见见你本地的老朋友?”
说着,傅守仁拍拍手,两名城卫军随即押着被五花大绑的陈麻子迈步进了堂中来。
看到陈麻子,书生有些不淡定了。但他还是佯装镇定道:“哼!傅城主,这是哪里来的侏儒?我可不认识。”
“你不认识他。”傅守仁摇摇头,“但他可认识你!”
“陈麻子,你自己说吧。”
陈麻子仰头瞧了一眼傅守仁,又转而瞧了眼面前书生,想起傅守仁此前允诺过他的话,陈麻子咽下口水道:“就是他!就是他指使我以银针必杀三当家!”
“你少血口喷人!”书生指着陈麻子怒声道,“什么刺杀!什么三当家!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个臭侏儒,再胡说信不信我扇烂你的嘴!”
傅守仁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望着堂中对峙的两人。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陈麻子看到书生极力否认的表情,又听到书生对自己替他卖命后如此叫骂,也是当即愤怒了起来。
“他是从王城来的!还言是王城首富之子,他舅舅官拜兵部!”
陈麻子挑衅看了白面书生一眼,见他身子气急抖动,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傅守仁此时开口了:“可有凭证?”
“有!”陈麻子点头如捣蒜,“他给我的银钱就藏在铺中泥台子里面,而且还有一枚他让我用以典当换钱的玉佩!”
“还有!”陈麻子仰起头,一脸祈求般的看向傅守仁,提醒他切莫忘记允诺过自己的事情,待看到傅守仁点头的模样,陈麻子高声说道,“漠川城酒肆掌柜伙计都见过我与他碰面!城主可以找他们问一问!”
“你!”书生指着陈麻子,气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守仁看向书生:“这人指证你是幕后真凶,这位王城来的外乡人,究竟为何要行刺杀我三弟之举?”
“或者说。”傅守仁话锋一转,眯眼打量起书生道,“你又是受何人指派?”
哪知书生闻言却是狂妄一笑,他背手桀骜道:“与你何干?就算是我雇凶杀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我可是王城首富孟仁之子孟骈!我舅舅唐贺德官拜兵部!抓我?你敢吗?”
说罢,孟骈再度转身看向伸手阻拦他的两名城卫军朝他们喝到:“给小爷滚开!”
“来人!”
傅守仁脸色一冷,严声说道:“把他抓起来!”
背手转身不再看堂中景象,傅守仁喃喃道:“先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接下来……我要做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