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蛟阁在南海一小岛上,也是由于这座岛的缘故,阁楼环海,四季如春。岛上高山密林不绝,而游蛟阁则在岛上最中央,可谓是极为隐蔽。
南海周遭的村镇有诸多世代以捕鱼为生的百姓,在这些渔民眼中,南海这座岛他们也是相当熟悉。天有不测风云,海上自然更是常会风高浪急,若是出海遇上恶劣天气,这座岛便成了他们平时用来短暂歇脚的地方。
至于岛上那座阁楼,一来是隐蔽,二来是对于此座岛渔民间常传那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有许多食人猛兽,所以即便是躲避风雨,他们也仅是在浅滩处停留,并不敢往深处去。
但恐惧归恐惧,渔民们对这座岛还是心怀感激的。
之所以如此说,并非仅是因为这座岛给他们提供了躲风雨的去处,更是因这在渔民口中流传甚广的神岛之名。
说来也怪,每每因风雨划船上岛后,那连接天际线的雨幕却是直接将此岛隔开,以至于让那些渔民不必打湿衣物而感了风寒。除此之外,亦有不少渔民言孤身赴深海受海中庞然大物掀翻船只落水,本以为要被那大物吃掉尸骨无存,或者因体力不支而自此陈尸大海,没成想却有大手自海岛而来,将那庞然大物驱开的同时又拖送其到岸。
范劲柳与游蛟阁以及齐恒三的渊源便缘于此。
其虽生于北荆一寒门,但父母在世时多少也为他留下了几亩薄田。凭种田虽不至于富贵,但也能靠收成换取银两过活,家境贫寒但亦能填饱肚子。可失去双亲无人照料撑腰,那几亩薄田很快便被有心之人侵占,便是范劲柳为此上过府衙告过状,也没能改变些什么。
这还不算,那侵占他田产之人与县令相勾结,反以诬陷栽赃之名对其倒打一耙。大堂之上那县令当场命衙卫杖责于他,三十大板落下范劲柳早已是昏死过去,待他被大雨浇醒时已是不知被何人扔在了城外。范劲柳忍着身上的剧痛踉跄也爬一路来到了自己那座房子之中。
颤颤巍巍手捧火折将桌上所剩不多的油灯点亮,范劲柳不禁霎时悲从中来。眼前境地让他掩面哭泣且痛斥命运的不公。他自然也是心中了然,那人霸占完他的田产定会再打这处房子的主意,便是他如何反抗,怕是下场一如今日般凄惨。
想及此,第二日范劲柳便决意赴上一级告状,他不信这泱泱北荆竟会容许有如此不端之事发生。拖着尚且剧痛的身子,他打定主意要出镇子,许是了解他的脾气秉性,那霸占他田产的人早已在镇外等候。看到范劲柳果生此想法,他遂又差人将其好生招待了一顿。
争也争不过,告也告不赢,甚至还差点儿搭上自己这条性命,再次屈辱的爬行回家后,范劲柳左思右想,最后无奈苦笑一声。
一句罢了出口他已是无意争抢,背起仅装有两三件衣物的包裹,范劲柳抛出手上火把,将老房付之一炬。身后大火不熄,街坊四邻的扑救声不绝于耳,但范劲柳不曾回头,他离开的背影自是决绝。
接下来往哪里去,他不曾想过,但总好过继续在此欺压受辱,人要有骨气,这是他爹娘尚在世时常向其说的话。
更何况,他给自己鼓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去往外面求生远比他想象的艰难,当身上揣着攒了数年之久的银两尽数花光,他亦未曾得到进入他心向往也是最快改变命运的主城学堂之中。
和他此前所想不同,这北荆下辖各主城之中对能入学堂求取学问者,亦有诸多条件限制。譬如家世门第,祖上可有荣光,家中底蕴如何等等。仿佛每一条都在赤裸裸的告诉着范劲柳,此路不通。
但范劲柳不死心,便是北荆不行,他便要去往景阳,去到西荒,去到南夷,去到犹有可行的地方。
揣着这种想法范劲柳一边乞讨果腹一边再次上路,可此行又是艰难,北荆与景阳不仅有领界之争,且对于景阳那在位者,北荆皇帝自是无比痛恨,因此屡屡发兵。两国相争,自是皆对己方边关守备甚严,大有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越过对方边境半步的迹象。
但在范劲柳看来,那是两个上位者之间的意志之争,跟他这等寻常百姓并无多大关系。眼下他只想先活下去,再想法实现自己心中之愿,至于在哪儿活,在哪儿站上那个位置都不重要。
即便范劲柳绕路也好,伺机夜潜也罢,一时半会儿都未曾找到能顺利去往景阳的好办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日街上同那些乞丐一同乞讨间隙,他忽听得一乞丐言北荆有商船将自海上绕道至南夷,不日便会出发,这句话当时便让他心中有了主意。
当他按照此前消息昼夜不停一路来到出海口方才见到那巨大的北荆商船,可他毕竟是一乞丐,如此潦倒的身份想登上那商船自是难事,更何况眼前商船又只载同南夷有生意往来的人。
但这个问题很快便被其解决了,就在商船出发的前一天,船上几名负责照料生意人起居的下人不知是吃坏了肚子亦或是其他,突然腹泻不止,更有人已是虚脱晕厥,迅即送医。可出发日期已定,此刻若是耽误了,那便是毁了北荆这些生意人在南夷的信誉。无奈商船船主只得匆忙在城中贴出告示广寻下人,可那告示中所注明下人那少得可怜的月钱却是将无数人劝退。
而范劲柳并不在乎这个,他在于护城河中洗身,又拿出自己那身虽然打满补丁但却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随即便按照告示中所写的报名初跑去。
一名下人而已,自是不会去考量家世门第,虽然月钱不高,偌大一座城仅有零星几人报名,但远远超过了因病缺少那几人数量,所以还需由商船船主进行挑选。范劲柳心中知晓这是自己离开北荆去往别处的最好机会,于是轮到他时,他竟是主动告诉那船主自己无需月钱,无偿上船伺候那些生意人。
商船船主起先不信,但瞧范劲柳说的情真意切,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也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待报名的人悉数被船主看过后便在外头候着,等待的时间自是让范劲柳感觉度日如年,但好在结果是他顺利被选中,而船主也是精明之人,复而确认范劲柳当真不要月钱后又让他当众签字画押,如此才让他登上了船。
换上下人的衣服,翌日范劲柳便随商船踏上了前往南夷的海路。初次以这种方式出行,饶是范劲柳此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抵不住那晕船之感。尤其是风高浪急之时,即便是死命稳住心神,甚至紧紧抓握住木栏,范劲柳都会呕吐不止。除去身体上的不适,范劲柳还要被那商船之上的生意人为难,可身为下人他无资格辩解,只能忍气吞声。
面对汪洋大海,船行止何处莫说是他,便是那掌舵之人也不知,他只是依照手上路线图言之凿凿自己不曾让商船偏移过方向。
想着熬过这段日子,待商船抵达南夷之时自己便从船上逃了去,范劲柳日夜盼着,甚至掰着手指数着过日子。可意外终究还是将临了,虽然那舵手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偏离了航道,可临岸之期已到却始终不见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