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殿 墨雨轩内
各位女学子才刚上完最后一堂课,陆陆续续收拾离开,就看见朝凤殿的瑾姑姑朝这边来。
“瑾姑姑。”众世家女纷纷起身行礼。
瑾姑姑和善道,“各位小姐折煞奴婢了,皇后娘娘听闻近些日子唐小姐课业学得甚好,奴婢今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唐小姐去朝凤殿陪她说说话。”
众人看向唐若水,她神色不慌不忙,笑容恬淡地应道:\"好的,劳烦瑾姑姑带路。\"
瑾姑姑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对着其他女孩子道:\"各位小姐请自便!\"
看着唐若水离去的背影,有人忍不住酸溜溜的开口,\"不过是仗着她那四品官的舅舅才能进宫伴读,竟能得皇后娘娘亲口召见。”
沈惜辞静静听着她们的酸言酸语,且不说她是否仗着她舅舅才进了宫,便是人家在宫里课业确实做得好,能得皇后赏识也是正常的。
她和谢初桐两人正抬脚要离开,却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倒。谢初桐连忙伸手拉她,两人摔了个狗啃泥,这滑稽的场面惹得在场的人一片轻笑。
沈惜辞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将谢初桐扶了起来。
“平日里上课不认真听学也就算了,连走个路也摔倒,就这仪态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之女,真是丢了家族脸面。”
几人看向正轻蔑嘲讽的说话人,正是穆晗绮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她们两边都不敢多嘴。
沈惜辞不理会她的讥讽,只是低头找那将她绊倒之物,待找到了,她拿着看了看,不由得皱眉,竟然是几颗琉璃珠子,仔细辨认了一番,便神色疑惑地看向穆晗绮。
“你看什么。”不屑地瞪着她。“你在怀疑本公主?”
“原来这几颗珠子把我绊倒了,方才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东西。”沈惜辞把玩着手里的珠子,说道:“听闻,往年各使臣来访都会献上奇珍异宝。臣女只是觉得今日走了好运,竟能捡到这西域进贡来的色泽跟质地都如此精纯的古琉璃珠。\"
“古琉璃?”众人上前,都想瞧个究竟。
“听闻古琉璃,尤其是这种赤色的古琉璃可是极其难得的,便是进贡,那也是皇室才有的,要不然就是陛下赏赐给臣下,也不知是哪位的东西掉落在此。”谢初桐说着,又看了沈惜辞一眼。
穆咏月和穆醒互相看了一眼便瞬间了然,又有些无可奈何摇摇头。
众女也摇摇头,这种御赐之物可不敢随意认领。
“既然不是二公主和三公主的,也不是各位姐姐落下的,难道是三公主的不成?”沈惜辞摊在手里问她。
穆晗绮还未发话,沈惜辞便收了手,道,“看来也不是三公主的,既如此,这种皇室御赐之物还是归还给皇后娘娘处置,不管如何,绊着人事小事,随意丢弃御赐之物可是大不敬,想来娘娘会有决断。”说完便要走。
身后穆晗绮听她这话,脸色顿时一沉,\"站住!\"
沈惜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敢威胁我?”
沈惜辞佯装不解,\"四公主何出此言,臣女不过是说要将此琉璃珠子交给皇后娘娘,不知臣女哪句话威胁到了公主殿下?”
穆晗绮看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有母后撑腰,你便可以如此大胆和本公主说话吗?\"
\"臣女可不敢。\"沈惜辞恭敬道。
穆晗绮走到她身边,将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而后道,“真是看不出,这副看起来清丽秀雅的皮囊下竟还藏着一副狐媚子般的嘴脸。”
沈惜辞听着她这话,眉宇不禁一挑,她不怒反笑,道,\"谢谢公主谬赞。”
“你!”看她不被自己的话激怒反倒如此笑意盈盈,不禁更气,“母后如今是对你宠爱有加,那不过是因为以为你心思纯净,被你外表所蒙蔽,可若她知道你常常往朝凤殿跑想勾着太子哥哥,一边又和自己的堂兄勾搭纠缠不清,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听了她的话,沈惜辞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看着她道“四公主慎言,臣女向来都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才去的朝凤殿,且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毫无逾矩行径。至于你说的堂兄,他是臣女的兄长,家人,行为举止自是比同外人亲近些,不知为何到了四公主眼里怎么就成了勾搭和纠缠不清了?”
在场的人也觉得穆晗绮这话实属过分,可都不敢出声,唯有谢初桐忍不住开口道,“四公主方才故意丢了珠子想绊倒沈三小姐便算了,眼看吵不过又要言语羞辱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您是金枝玉叶不错,可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哼,本公主可不屑冤枉她。”穆晗绮一副轻蔑的口吻,随后走到沈惜辞身边,附耳讽刺道,也不知是谁。除夕夜和自己的堂兄一整晚都不回府,在雪落塔更是肆无忌惮地有肌肤之亲。”
穆晗绮这句话虽未当着众人说。可贴在沈惜辞耳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看她的表情终于变了色,她有些胜利地扬起唇角,\"沈惜辞,别以为你做的那点丑事别人不知道,你不要再假装无辜了。锦煊哥哥只是一时冲动,被你勾引走错了几步歪路,他终究会看明白的。”说完便大摇大摆地拂袖离去。
沈惜辞抓住她的袖子。质问她,“不知四公主这些谣言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然是有人看见,不然你以为本公主会平白无故栽赃于你?”她扯过沈惜辞手里的袖子,不耐烦地挥开,“上次那场大火怎么没把你烧死,让你声名尽毁呢?真是可惜。”
戏散了,众人陆续离开,谢初桐看沈惜辞手里摩挲着琉璃珠子,楞楞地,不知在想着什么,以为她在为穆晗绮的无稽之谈委屈,于是安慰道,“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一个公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
沈惜辞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朝凤殿内
唐若水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眸,\"参见皇后娘娘。\"
沈芷烟端着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说道:\"起来吧。\"
\"谢娘娘。\"
\"听闻你自入宫以来,课业都十分用功,先生都夸你勤奋。\"
唐若水微微抬起眼帘,\"回娘娘的话,臣女只不过是谨遵娘娘和先生之言,克尽本分,做好公主殿下们的伴读,不敢懈怠和逾矩。”
“不敢懈怠是好事,本事学来最终都是自己受用。”
\"娘娘所言极是。\"
\"太子殿下最近常常出入凌云殿,你可曾看到他与什么走得最近?\"沈芷烟将茶杯放下,目光直直地地看向唐若水。
唐若神情不显分毫慌张,\"回娘娘的话,臣女每日散了学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忽然一只杯子狠狠砸在唐若水面前,瓷器破裂,碎片飞溅,她吓得一颤,却还是强忍着心底的惶恐,低着头双手俯拜,“不知臣女不知臣女说错何处惹怒了娘娘,请娘娘明示!\"
沈芷烟冷哼一声,缓缓起身走下台阶,朝唐若水走去,一步,又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可知勾引皇室子弟是何罪?更何况还是当今太子。\"
唐若水闻言浑身一僵,脸色刷地变白,\"皇后娘娘......臣女从未勾引过太子殿下,凌云殿诸位姐妹都可以为臣女作证。\"
\"还敢狡辩!你当本宫瞎了眼的吗?”
跪着的少女仰头看她,少女眼中全然是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
“本宫原以为之前警告过你,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曾想这些日子你未曾听进去过半句话,本宫不管是你勾引的太子殿下还是太子主动找的你,以后若再被发现你与太子走得近,你连同你那在朝为官的舅舅,一起治罪。\"
唐若水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臣女......绝无此等心思!臣女......\"
“今日是本宫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你可听清楚了?沈芷烟冷冷地瞥了一眼。
\"臣女遵命。\"唐若水咬紧嘴唇,强行压抑心底的恐惧和愤恨,朝沈芷烟深施一礼。
回到院子后,沈惜辞坐在秋千上,呆呆地想得出神。
方才穆晗绮那番话无非是想刺激自己,想看自己跳脚,可还有那么几句入了心,穆晗绮从一开始就和自己不对付,之前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不足为惧,可方才她的眼神,似乎是真希望自己死。“声名尽毁?”沈惜辞轻轻地念了这四个字。“令牌。”沈惜辞突然灵光一闪,穆韦拿走了令牌,至今都还未找出那个私藏他令牌的宫人,若这个宫人还在,那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难道,是......\"沈惜辞猛地站起身来。
“小姐,怎么了?”白缇看她突然站起来,担忧地问道。
沈惜辞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你去崇和殿帮我请一下二皇妃,就说我在留烟湖的亭子里等她。\"
\"是。\"
沈惜辞进屋拿了包点心,便直奔流烟湖而去。
“嘿!”
沈惜辞正吃着,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吓差点噎住,夏映禾见状赶紧给她拍背,笑嘻嘻地说,“大意了。”
“二皇妃,麻烦下次出现的时候不要一惊一乍的,要是我被噎死了你也逃不了干系。”沈惜辞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吃点心。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夏映禾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笑吟吟地说。
沈惜辞将一块桃酥塞到她嘴里。
\"听说方才你被四公主为难了?\"
\"嗯!”沈惜辞将桃酥咽下去,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她怎么总跟你过不去。”
沈惜辞放下手里的东西,歪头一本正经起来,“这也正是今日我来找你的缘由。”
“啊?”夏映禾没懂她的意思。
“上回偏殿失火的事,后面陛下不是宣称刺客已经被逮捕,且全然认罪伏诛了吗?”
“对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疑虑之处?”
此事沈惜辞自然知道穆述所谓的刺客伏诛是谎言,若那刺客真的被抓到,那么如今不仅是他要被杀,就连自己都怕要蹲大牢。连穆述都抓不到的人只怕是各中高手,也不知道穆述是从哪里找来的替罪羊,为了给了众人和董家一个交代。只是这件事她自然不能跟夏映禾说,只是说道,“连刺客的事情都能查清,可为何我被下药陷害一事此事道现在还未找到背后指使之人?二皇子说崇和殿没有叫香草的宫婢,可那个手令的确是崇和殿的。宫里的宫人都有登记在册的,若是少了人或者多了人,肯定会有记载,你说是也不是?”
“可宫里每天都会死人,若真要查,只怕是很难。”
沈惜辞目光炯炯地看向她,“我们自然是没那个资格去查,只是陛下和二皇子要查的话岂不是易如反掌?”
“除非是他们不想查?”夏映禾恍然道。
“我在想或许陛下他们根本不想查,因为牵扯的人是他们要保护的人。除了皇室子弟还会有谁呢。”
“你是在怀疑四公主?”
“我在宫里甚少和那些世家贵女打交道,和她们明面上根本没什么冲突。我知道四公主一开始就瞧我不顺眼,可以前都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可今日在学堂上,她不仅故意丢珠子绊倒我,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倒是提醒我了。”沈惜辞眉梢微蹙。
夏映禾听完她的分析也有些好奇,“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为什么那场大火没把我烧死,让我声名尽毁。”
看着手里的桃酥夏映禾沉思了一会儿,片刻后,她忽然抬头看向沈惜辞,“你想做什么?”
沈惜辞吸了吸气,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的双眸,“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夏映禾附耳倾听,待她说完,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怎么都不推辞一下。\"沈惜辞觉得有点意外,“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若是被发现,恐怕要跟着我受罚。”
“在皇宫里待着憋闷,眼下有这样一件趣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夏映禾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再者咱俩是朋友,你有事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就算受罚,我也陪着你。好不好?”
“只是二皇子看起来也想维护她,若被二皇子知道,他也可能……”
说到二皇子,夏映禾眼神淡了下去,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正好,若能因此休了我,便再好不过了。”
“奇了怪了,我记得当初被强行赐婚后,经过于兰山一事,你还隐隐有些期待的,怎么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你就……”
说到这事,夏映禾有些担忧和遗憾地看着沈惜辞。“那时候被陛下拿着夏家明里暗里威胁,我只能应下,后面一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的确表现得如一个合格的夫君。可我渐渐发现,他似乎在谋划些什么,而且我不喜欢宫里的日子,一点都不自由,就算我现在多多少少对他是有些喜欢的成分在里面的,可这也不足以让我为了他抛弃一切,包括朋友。”
沈惜辞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她就已经厌倦了宫廷生活。原以为多少也会像宫里其他人一样,待上个五年十年……甚至是一生,最后终于领悟到,宫墙朱院不过是一座牢笼。若真是这样,或许哪日她想要安然地出去也是有机会的,毕竟这穆家的天下终究在不久后是要易主的。
夏映禾拉住她的双臂,认真地问她,“惜辞,你说若有一日我想走了,真能有机会吗?”
“没有赌一次怎么知道没有呢?”
“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夏家跟着我遭殃。”
“私自出逃自然是容易受到牵连,如果是和离又或者休弃那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