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真带着塞西尔回到巨龙岛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巨龙的生命是漫长的,虽然塞西尔的生命因为魔龙的晶核变得长了许多,但比起巨龙悠长的生命,还是显得短暂。
在银临国变得繁荣昌盛,有盛世气象之后,塞西尔便着手寻觅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孤儿,定下了储君的名义,在其成长为称得上君王时,直接退位,和虞真一起回到了她的出生地。
银临帝国已经耗费了他五百年岁月中的很多很多,国事也让他无法时时刻刻和主人在一起。
比起当一个君王,他其实更喜欢当一个奴隶。
虽然他的主人在后来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仆人,但谁说这不是一个情趣?
他好奇主人生活的地方,也向往和主人一起四处旅游,见山见水,使得他原本灰暗的生命再一次拥有了感受美的能力。
银临帝国离巨龙岛有很长的距离,虞真和塞西尔并不着急赶路,于是一路走走停停的,倒也十分惬意。
埃尔维斯原本跟他们一起走着,但一方面嫌弃两人之间太黏糊,一方面又嫌弃两人走得太慢,终于在一个雨夜化作红龙,直接先一步飞走了。
等塞西尔和虞真登上巨龙岛时,埃尔维斯已经早到了两年。
“这就是主人生活的地方?”英俊的青年抬眸看着巨大的岛屿,眼中满是趣味。
虞真点头:“我确实是在巨龙岛孵化和长大的,百年过去,这里一点都没有变呢。”
“主人出生的地方,我想仔细看看。”
塞西尔拉起虞真的手,在上面印下一吻。
“走,我带你回龙宫,”虞真说着,拉着塞西尔的手便往前走,“对了,之前我二爸爸和三爸爸不是没来得及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嗯,”虽然过去了一百年之久,但塞西尔对此事也有些印象,他永远也忘不了主人嫁给他时的模样,说句矫情的话,当时他幸福得快要死掉了,“我听主人说过,据说是因为巨龙岛有龙蛋孵化了。”
“是呢是呢,”虞真点头,“然后他们就被小崽子拖住了,不然早就来找我了。”
“说起来,我二爸爸和三爸爸也十分疼爱我呢。”
塞西尔:“谁能不喜欢主人?”
虞真听了高兴,给予了塞西尔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塞西尔说的话总是那么好听。
她爱听。
塞西尔也喜欢看见主人高兴时的神情,这让他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是我想我那两个爸爸应该也会喜欢你的。”虞真说。
塞西尔并不在意谁喜欢谁不喜欢,但只要关系到主人,他便十分慎重。
“我会努力让他们喜欢我的。”
虞真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岛屿上的各种景色。
巨龙岛极大,外围是一圈由远古祖龙遗骸围成的防护圈,只有巨龙的血脉才能从其身上踏过。
塞西尔虽然不是巨龙,但身上有巨龙的气息,也并不被排斥。
他其实是有些震惊的,这样悲壮的景色很难在别的地方看到。
巨大的龙骨铺展在脚下,岛屿连接着这些遗骸,龙骨上还长满了热带植物,白鸟在它们身上筑巢,孵化,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就在塞西尔沉浸此时此景时,耳边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他眼神一暗,伸手拉过虞真,把她护在了身后,右手黑雾一闪,圣剑已经便握在了手中。
“谁?滚出来!”
翅膀扑扇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塞西尔紧握圣剑,他察觉到了一丝带有威慑力的魔力。
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道金芒。
他未看清是什么,但却本能的想要挥剑,只是还没动手,便被虞真按住了手腕。
“等等。”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嗷呜……呜呜?”
“你们是谁?”
一个圆乎乎胖滚滚的小金龙眨巴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圆头圆脑的看着他们。
塞西尔在看见眼前的生物时,眼眸便是一暗。
“欸?”
虞真果然被这只胖乎乎的小金龙吸引了。
她有些稀奇的蹲在地上,一时间把身边的塞西尔的无视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小凯撒?”虞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龙的脑袋,“二爸寄给我的信件中有提到过你。”
“嗯嗯?”小金龙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人类,目光在她银色的头发停留了一瞬,鼻子还好奇的在她身上嗅了嗅,“嗷嗷!你是谁?”
“我叫虞真。”虞真觉得这小龙可爱又漂亮,身上的鳞片跟黄金似的闪闪发亮,十分符合她现在的审美。
却没想到自我介绍之后,这小胖龙惊讶得连翅膀都扑腾起来:“虞虞?!你就是虞虞!我的老婆!!!”
虞真:???
虞真:糟糕,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她没去看塞西尔的脸色,咳嗽一声,小声说:“你看,我已经嫁人了,所以绝对不会是你的老婆。”
她伸出手去,给小胖龙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不不,你就是我老婆,埃尔维斯还有克劳德、阿尔文都是这样说的!”
“我出生就是为了娶老婆!”
小龙一双金色的大眼睛清澈又真诚的看着她,还有些羞涩的对了对胖爪子:“虞虞,你好漂酿哦~”
虞真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妙。
她还没来及继续说话,身边黑影一闪,小胖龙已经被赛写日捏着翅膀提在了自己跟前。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老婆?”
塞西尔所有的温柔顺从都给了虞真。
当了近百年的帝王,也让他更有气场,更具占有欲。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塞西尔了。
“呜呜呜~”小胖龙眼睛一眨巴,哭了。
它努力的伸出一只爪子冲着虞真的方向:“……我不要你,我要老婆呜呜呜。”
塞西尔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抿了抿唇,思考着把这小东西直接人道毁灭后打赢三条龙的概率,却听见主人轻笑一声。
“好了,塞西尔,它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虞真摇摇头,从塞西尔手里接过胖东西,先是稀罕的摸了摸它金灿灿的鳞片,然后小声说:“别人说的可不算数,你看我已经有戒指了,不能嫁给你了。”
她叹口气,继续说:“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打赢我?”
小胖龙朦朦胧胧的,爪子吧啦了两下眼泪吧啦的眼睛:“我、我是打不过你,那、那我也可以给你当老婆。”
巨龙的观念里,谁实力强谁就是老公,这小胖龙还挺上道儿。
“但、但是我肯定有打败你的那一天,那你就会成为我老婆了。”
说到这里,小胖龙还挺了挺胸膛:“你不要喜欢这个人类,他的生命太短暂了。”
塞西尔原本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何尝不知道时光的无情。
比起巨龙悠长的生命,他现在的寿命根本不值一提。
虞真一愣,偏头看了看塞西尔。
果然看见男人阴沉的眼神,还有微微泛红的眼尾。
他们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但虞真知道,塞西尔一直很在意。
“可是我已经喜欢他了,就算他生命比我的短暂,但我的喜欢也不会变。”
“那他死了,是不是你就会喜欢我了?”小胖龙说话十分直接。
它太小,很多东西都不懂,但虞真知道,要让这小胖龙继续说下去,旁边的人肯定会破大防。
她点了点小胖龙的脑袋:“不会哦。”
站在旁边的人垂眸看了过来。
虞真认真的冲着小龙,也是故意说给身边的人:“他的灵魂属于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他。”
等塞西尔死后,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什么?他的灵魂都是你的?”小胖龙没关注后面半句话,倒是对前面半句话十分关注。
虞真:“对啊,他可是把自己的灵魂都献给了我,你能这样做吗?”
小胖龙怕怕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做老婆了!只有魔鬼才会要人的灵魂!”
“……闭嘴,”听到这里,塞西尔忍不住了,他冷淡的看着小胖龙,“我是自愿的,你懂什么?”
小胖龙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这个人类,就是个傻子,竟然连灵魂都可以给别人!”
“我才不和傻子说话!”
它干脆利落的从虞真怀中跳了出来,然后腼腆又害怕的看了一眼虞真。
“老……我不能把灵魂给你。”
“所以你不能成为我的老婆了。”
太可怕了,为什么这头龙想要别龙的灵魂?
虽然她真的很好看,但小凯撒还是忍痛放弃了。
说完这话,它好像有些伤心,圆溜溜的眼睛里聚集了不少眼泪,然后扑闪着翅膀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虞真摇摇头,拉着塞西尔有些冰冷的手:“走吧。”
塞西尔沉默下来。
他被动的跟着主人去了龙宫。
主人的二爸爸和三爸爸比起埃尔维斯要讲理许多,他们一头是绿龙,一头是白龙。
绿龙是克劳德、白龙是阿尔文,在埃尔维斯的介绍下,三龙一人在虞真欣慰的目光中相约切磋一下。
然后这一切磋就切磋了整整一周。
三龙都有分寸,且现在的赛西尔实力已经不是以前可以比拟的,虽然第一天的时候受了不少伤,但后来一天比一天状态要好。
虞真知道这算是三个爸爸的下马威和有心试探,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切磋终于结束,三龙都勉为其难的认同塞西尔之后,虞真却发现塞西尔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不,不如说,从进岛的第一天的晚上开始,他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这几天的切磋发泄了他一些情绪,但显然并不怎么见效。
巨龙岛的夜晚有些过于凉爽。
虞真随手抽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套在身上,往龙宫的露台走去。
塞西尔坐在月光之下,身后像是披着一道金色的河流。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长发已经养得越来越长,不束发的时候快要垂落到脚背。
凉风吹过,牵起一道道金色的光,有一种奇幻的美。
虞真走到他身边,伸手扯过他一缕金发,手指绕了绕,那金发便缠绕在她细白的手指上,丝丝入扣。
“塞西尔,你在不高兴。”
塞西尔身材高大,一张脸也不像青年时还带着些柔软的弧度,他现在英俊得过分,那双异色的双眸看过来时,永远都带着深刻的缠绵,很是醉人。
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中却始终萦绕着一团郁色。
“……没有。”
他动了动唇,语言像风一般轻。
“因为小凯撒?”虞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覆盖在他的右脸。
他顺从的偏了偏头,让自己的侧脸能够更加紧贴着主人柔软的掌心。
待看到她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在想……它说得也对。”
“主人……其实我很庆幸,自己是先离开的那一个。”
“你会……”
“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这样说着,明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此时却睫毛微颤,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他什么都不怕,死亡也不怕,他只怕主人会忘记他。
“不会的……”
虞真干脆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什么出来,有着这副神情的塞西尔,她都觉得快碎了。
“你的灵魂属于我。”
“塞西尔……有一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她的眼睛里全是他的身影,让他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主人……也有秘密?”
“你要听吗?”
他点点头,像无数次在某些事情上一般坦诚道:“要。”
塞西尔真的很好懂。
虞真垂下眼眸,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别怕,塞西尔。”
“你永眠之后,会再次遇见我。”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我也不可能忘记你,因为你的灵魂永远在我眼中。”
塞西尔看着他的神。
这样就好了,不管主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只要这样就好了。
他别无所求,只求岁月慢一点。
再慢一点。
月亮隐藏在云层中。
露台之上,双影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