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德的禀告,李世民的脸上也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困扰满朝文武的问题,就这样被李恪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化解了。
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苦了那些受难的百姓,原本就远离了故土,跋山涉水来到长安求活。
没有想到临了还要多受这样的痛苦。
“唉...”
就在李世民感叹李恪的急智,又心痛城外的难民时,门外又传来力士的禀告声。
李世民听到声音,皱了皱眉头。
身为李世民身边的内侍,一旁的王德立马心领神会的跑到那位力士面前,低声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火急火燎的就跑来禀报。
只是在片刻后,听到那名力士的话后,王德的脸色也是大变。
他小步跑到李世民面前,低着头,神情慌张的说道。
“启禀圣人,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范赉、许同和弹劾蜀王李恪,往赈灾粮食中,掺杂草木灰,此举有违圣德,涉嫌欺诈灾民。”
“因此,范赉、许同和两人特此上疏弹劾,严惩蜀王李恪,请圣人明鉴。”
李世民双眸微眯,沉声道:“他们在弹劾蜀王之前,就不知道,蜀王乃是奉了朕的命令,才会去解决那些混吃混喝,贪图便宜的百姓吗?”
看到勃然大怒的李世民,王德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唯恐激怒了现在的李世民。
他深知皇帝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赈灾这件事,蜀王李恪刚刚授命,且有效的改善了赈灾的情况。
御史台的这两位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弹劾,显然惹怒了李世民。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圣人息怒,小人以为,这件事是非功过不是一时可以辨认明白的,蜀王殿下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圣人不如将这个问题,交给朝廷中得官员们商议一下,再做定夺。”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这句话很不错。\"
李世民从王德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看了一眼王德,忍不住夸奖了一句:“看来你见了几次恪儿,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说到这里,他一边转身走向殿外,一边对着王德说道。
“这件事也确实有些蹊跷,御史戴胄还没说什么,就有两名御史站了出来,这样,你将戴胄召来,朕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听到李世民的话, 王德送了口气,回答道:“小人这就去办。”
因为赈灾的原因,朝廷的工作比较繁重,这会的戴胄,也还没有回家。
所以,很快,他便来到了甘露殿。
而戴胄虽然身为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
但是御史台也是他一个人说的算,其副手御史中丞,也掌有偌大的权柄。
除此之外,下设机构的台院、殿院和察院,分别由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任职。
其职权就包括监督百官、考察百官、纠察百官违法行为以及监察地方政权。
所以说,他们弹劾谁,严格的来说,还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在戴胄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就直接弹劾蜀王李恪,这对于戴胄来说,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面对这两个上蹿下跳的属下,戴胄感到无比的头痛。
尽管心中恨不得立马掐死他们,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深知必须冷静应对。
作为跟随李世民多年的臣子,他知道李世民不喜欢那种,将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对事情的处理上。
所以,他需要用一种理性而又冷静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情。
来到甘露殿前,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才跟王德的身后,迈步走进甘露殿,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微臣戴胄,见过圣人。”
听到戴胄的话,李世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双睿智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戴胄一眼。
“起身吧!”
“谢圣人。”
“戴胄,你可知朕为何要将你召来?”
世民的语气很平淡,声音平静而深沉,听不出其中任何情绪。
戴胄自然知道李世民找他来的原因,他没敢隐瞒,郑重地回答道:“如若臣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为了御史台弹劾蜀王李恪一事。”
见到戴胄没有装傻,李世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他点了点头,示意戴胄继续说下去。
“圣人,对于蜀王李恪在为了节省赈灾救济粮,在粮食中加入草木灰的情况,臣认为有功无过,只是...”
站在李世民下侧的戴胄继续说道:“圣人,只是范赉、许同和的弹劾虽然言辞激烈,但赈灾粮食中掺杂草木灰一事,却是事实。虽说赶走了那些不能浑水摸鱼,贪图便宜的百姓,但此举无疑会损害灾民的尊严,也会破坏朝廷的声誉。”
“那么,戴胄,你有什么建议?”李世民看向戴胄,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丝考量。
戴胄闻言后,心中一凛,他知道这场对话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关于范赉、许同和两人弹劾蜀王之事,微臣认为或是他们对情况的不了解。”
说话间,戴胄偷偷看了一眼李世民,“所以,臣觉得,应该先让范赉、许同和二人,了解事情的始末,然后再行定夺。”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你让他们如何了解?”
戴胄继续道:“可以让蜀王将赈灾粮食的发放记录和百姓领取粮食的记录呈报上来。同时,请蜀王李恪上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自辩一番,让朝廷中那些和范赉、许同和这类不知情的官员,深入的了解一下灾民们真正得到的粮食,是否如他们弹劾所说存在问题。”
“如果,这样都没有问题,既可以证明蜀王殿下的清白,又可以通过朝廷诸多官员的嘴巴,平息灾民的愤怒,还能让诸多不了解此次灾情的官员,有个深刻的印象,一石三鸟,好处多多。”
听完戴胄的话,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此事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办,赈灾之事牵涉甚广,确实应妥善处理。”
见到过关,戴胄连忙拍了一记马屁:“圣人英明。如今灾情严重,若因查案而耽误了赈灾,那便真的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也是苦笑一声,他挥了挥手示意戴胄退下。
心中则是暗道:“这下算是把恪儿给得罪了,叫他想办法赈灾,他成功完成了任务,而他却要让李恪在朝堂上自辩,确实有些对不住他。
看样子,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一下了......
李恪走过城门通道,看着周围拿着瓦碗的灾民,碗中那漆黑的粥饭时,也难得地有些愧疚。
毕竟,他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面对大唐简单蒸煮出来的食物,都难以下咽的人。
可想而知,那些加入草木灰的粥饭,是何等地难以入口。
这让他这个原本只想得过且过的人,决定,只要后续李世民还让他继续赈灾,他就好好的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度过这次难关。
相对李恪的愧疚来说,在身前护卫他的小二就要好得多了。
这个家伙,在刚才李恪在赈灾的时候,说饿了,浅尝了七八碗。
李恪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午的时候,吃了丰富的大餐,现在就连加了草木灰的粥饭,他也能吃下。
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捡到了一个什么怪物...
大概是到了晚上,有些在城里没有乞讨到食物的人,又开始来到了朝廷施粥的这里。
以至于前面的人比较多。在前面开路的小二就比较慢,绕过路中的一辆牛车,小二这才说道。
“东家、东家,等会你等等我。”
“怎么了?”
“揍个人。”
“刚才在朝廷施粥的地方,有个身穿盔甲的家伙,说的话可真难听呢,他偷偷地骂东家,所以小二想回去揍他一顿。”
“嗯?”
“他都撵不走那些有钱有粮混吃混喝的人,就只敢在背后骂东家,凭什么?这样的人,就该狠狠的揍一顿。”
“嗯。”
“东家啊,小二这可是在为你打抱不平呢,那个人在说你的坏话好不好。”
“不碍事的,都是一些跳梁小丑,你看你东家都懒的搭理他们”
“怎么会不碍事呢,这人……哼,东家,俺就气不过。”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东家,富有可敌国...咳咳...这个...现在还没有,但那也是有钱有才华,不会在意这些庸俗之人的说法啦。”
“可是小二听了不舒服啊,俺娘说了,东家是有大善心的人,做什么事都有道理,对俺娘俩也有大恩德,以后谁要是欺负东家,俺娘就让俺往死里打他!”
“令堂真的这么说?”
“嗯,俺娘就是这么跟俺说的。”
“那东家可得给你俩准备一个大大的房间了”。李恪一脸高兴的说道。
“东家,当时俺站他旁边呢。”
“那你当时怎么不揍他……”
“阿娘说,在东家做事的时候,不能打扰到东家。”
“小二啊!你娘真好!”
“东家,你娘也好。”
“哦,怎么说?”
两人说话间,小二停下脚步。
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锦绣包裹的点心,正是李恪爱吃的桂花糕。
小二小心地递到李恪面前,“这是宫里东家您母亲偷偷给俺的,说是等会到俺们肚子饿了再用,东家吃吧。”
看到小二手里的桂花糕,又看了看一脸小心翼翼的小二。
李恪伸出手,拿了一小块,吃了一口道:“东家还不饿,剩下的你吃吧。”
说着,就带头朝着马车的地方走去。
只是,才刚刚到达马车的地方,手里的桂花糕还没吃完,他们身后的人群就突然散开了。
看到那些千牛卫,李恪就知道是李世民找他。
他侧头对小二说道:“可惜了,我阿耶儿子多,对我就不那么好了。”
当然了,这句话,他也只敢对没心没肺的小二讲...
数个千牛卫,来到李恪面前,其中一人双手捧过一个绢布,对着李恪道。
“见过蜀王殿下,圣人手赦,特召蜀王李恪,于明日参加早朝。”
李恪心里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桂花糕,一口塞到嘴里,然后接过手赦。
脑中快速思考,李世民此次召他上朝,究竟是出于什么事?
只是思考了一会的功夫,脑海中很快就闪过了标准答案。
因为他已经低调很久,除了今天这次赈粥,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要李世民这么大张旗鼓的召他入朝。
原本,他以为,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舆论,阿耶李世民肯定会帮他顶住。
只是没想到,打脸打的这么快。
唉...
内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都弑兄杀弟了,现在的名声都臭成了这个样子,还这么爱惜羽毛干什么?
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嘛:“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阿耶你先把这件事顶了下来,再慢慢洗不就好了,这么急着洗白干什么...
在想明白前因后果后,李恪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千牛卫,笑着说道。
“小王明白了,请转告圣人,李恪明日一定按时赴朝。”
说罢,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马车中。
马车渐渐远去,李恪坐在车内,寻思着明天一早该怎么应付朝中大臣们的指责...
初春的气息,又浓郁了数分,天气仍旧没有丝毫下雨的样子。
苏妙菡今日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衣,配上天蓝色的衣襟和袖口,虽然谈不上繁复,却给人一种简单清新,又不失大气的感觉。
数十个壮汉正在将船上的粮食,装入马车。
正是,李恪从交耻国购买的粮食。
她忙着在马车之间,来回走动检查。
不时用铁锥,扎进袋子里,捻起一粒稻米,又或者粟、黍(糜子)、稻、菽(大豆)、大麦等多种粮食,放在嘴里,轻轻咬上一口。
然后根据它们干湿程度,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的马车上。
“这边堆积的都是菽跟麻,全都有些问题,你看,郑船长你来看看……另外那边的水稻,也被泡水发芽,还有很多生了虫子。这可是我们殿下用来酿酒的原料,发霉的是万万不能够用的,你的这只船是不是船舱渗水了,等下你找人仔细的检查一下。最迟明天上午要把它修好…
正检查时,眼尖的苏妙菡,看到了马周。
立马迎了上去,施礼道:“马长史,你来了……”
“嗯,辛苦苏小娘子了。”
“不辛苦!都是为殿下干活。“
“嗯...还有多久卸完?”
“大概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卸完,船不等人,还是要继续卸。没有办法,只能大家辛苦一些。”
马周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苏妙涵说道:“让伙计们先卸一半,剩下的不要卸了,殿下有用...”
“啊?马长史...为什么啊?”
“苏小娘子,现在还不便透露,你只要知道是殿下的命令就可以了...”
苏妙涵闻言,虽然不解,但是听到是李恪的命令,还是服从的点了点头...
见到苏妙涵配合,马周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醉仙楼那边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有肉有酒,你们也辛苦了,等会带着他们直接去吃个饭,这边暂时由我接手。”
“好的...小女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