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萧楚辞便起身前往都城城楼上。
城楼外,在墙底下。
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们。骨瘦如柴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破败不堪的席子上,身旁是早就冷透的丈夫。
她那枯黄消瘦的脸上,一双灰暗空洞的眼神却死死地望着赈粥棚的方向,她在等她的儿子回来,她已经动不了身子了。
那拿着手捧着滚烫的粥的瘦弱孩童正颤颤巍巍地向着母亲的方向跑去,却不能停下不能松手。
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在世了。
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被饥不择食的流民,不,可以说是活生生的恶魔。
他们把他年幼的妹妹吃了!
等他走去,留给他的是他妹妹的尸骨。
那些恶魔吃完竟还感叹
原来幼儿如此细皮嫩肉,吃了竟然还觉得留恋。
他忍着手上的火辣的刺痛,在努力地往母亲那赶去。
周围还等不到粥的流民早就死死地盯着
那男儿手上白色的,冒气的粥水。
几个衣衫褴褛,凶神恶煞的流民互相传递眼神。
伸出脚绊住了何黎生。
粥尽数洒出,只是含着不到鸡蛋大的粥米啊,却是他娘的命啊!
那几个流民趁机接住这香喷喷的粥水。
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其他的流民看过来,地上还有那么几颗米粒,涌成一团地争夺那几颗沾灰的白米。
在赈粥棚的官兵只是在旁边看好戏,
没有上前阻止这场悲剧。
被踩在脚下的何黎生悲愤欲绝,他的眼前是无数个流民的脚,他的脸上流满泪水,混着泥土,混着灰尘,眼神里尽是绝望和无助。
他透过那些足,死死地看向母亲的方向。
那衣衫褴褛的妇人,早已低下头,母亲终究没等到那碗粥水,和父亲一同去了。
何黎生被涌出了人群堆,他颤抖着,嘴巴微张,眼神迷茫地跑向母亲。
跪在母亲的前面,向天痛喊
“阿娘!!!!!”声音悲愤,想要把天喊破。
众人看向那悲剧的场面,不知是谁煽动流民。
“这群喝民血吃民肉的狗官,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打破这城门!进去会有吃不完的食物!我们的亲人就不会挨饿!”
“就是就是,粥稀得跟水一样,听闻朝廷拔下了赈灾银钱,怎么丝毫不见这粥多些米。”
“莫不是早就进了魏郭德的肚子里了?”
说着说着,流民越来越愤怒,愤愤不平地涌向城楼门下。
官兵一看场面几乎失控,马上传唤其他弟兄来挡住这帮刁民!
“滚滚滚,一群刁民。”
“咱们魏老爷心地善良,还给你们白米粥喝,就感恩戴德吧!其他地方还没有呢!”
说到这,人群更加躁动,用自己的身体,连成排,挡住那些官兵。
想着他们应该不会残害这么多无辜性命。
然而,那官兵的头头却是拔出了银剑,挡住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
“谁再敢上前试一试!”
有一个不怕死的青年直直地上去,迎着刀刃,那瘦弱的青年早就不怕了。
他所有的族亲,光是在来着邬州城的路上就死了一大半,剩下的,早在等粥中一一死去。
他悲痛欲绝地说:“你们会遭天谴的!”
“他们同样是黎民百姓,若不是你们这些贪官,我们就不会来到这邬州城要个公道。”
“那些饿死的亡灵你们半夜睡得安心吗!”
“你们……”不等那青年说完,他的身体被砍成了两半,血洒当场。
众人后退半步,惊恐地看着那两截身子。
“现在,谁再敢上前?”那头头擦了擦染血的银剑,随后又指向一名步履阑珊的老者。
众人又怒又恐,这些官兵早就不是人了!
只能退缩到十米开外的墙角。
何黎生呆呆地坐在母亲躺着的破旧不堪的席子上,低着头,像没有生机的死人。
忽然,一双绣着金丝暗云纹的足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何黎生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妖孽般俊容的男人,穿着玄色锦服,正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他一脸警惕地看着萧楚辞,深怕他要残害自己。
萧楚辞看着眼前何黎生警惕的神色,挥了挥手,手下竹溪和善地拿出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递给他。
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们大人是前来帮助你们的,有些事需要你如实交代。”
何黎生看着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馒头,咽了咽口水,还是坚决不要,他要去陪他的家人。
“不吃,如何让你的亲人看着你为他们讨回公道?”萧楚辞看着
何黎生听到这句话终是忍不住,抓住竹溪手上那饱满光滑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流着泪,伴着咸咸的泪水大口咀嚼。
这是他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馒头了。
从前,他还只是瞧不上这味道平淡的馒头 ,让他阿娘做红烧肉给他和妹妹吃。
自从这魏郭德当上州牧后,苛捐杂税,横征暴敛,要是交不出多出来的粮食和银钱,就擅闯农户的房屋里把值钱的拿去抵了。
何黎生是读书人家,只有父亲是举人,母亲身子不大好,但是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了的,只是这税收越来越重,父亲不得不下田。
有一次,因为交不上公钱,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就抢走他家养唯一的几只老母鸡。
甚至,甚至还有同村的柳姑娘,因为有几分姿色,便被抢了做魏郭德的小妾。
柳姑娘的未婚夫悲愤欲绝, 想讨个公道,被乱棍打死了,尸身随意地丢进了乱葬岗。
“你们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我全都告诉你们!”何黎生目光坚定地看向萧楚辞。
“听闻这带山匪成患,为何你们能过了这樟林,难道不怕性命之忧吗?”
“不是的!”何黎生激烈地反驳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是被迫逼梁山,我们这群人能活着过了这巨大茂密的樟林,没被半路死得如此惨烈,都是山匪大哥带着我们出了这樟林,甚至还掏出了自己的粮食资助了我们。”
这邬州城四面环绕樟林,来往的商队都会穿过这樟林,探子来报,说那二十万的赈灾银两被山贼劫走了。
但这是赈灾的银两,为何山贼还要夺去?是怕这魏郭德全部收入囊中吧。
萧楚辞暼着眉不免看向那边茂密的樟林。
这几日,魏郭德一直在给他私送贿赂,虽不是明着送,却是叫来的几个貌美的女人,她们全身金光闪闪,头上的珠钗怕是千金重,手上的精雕细琢的金镯子一直戴到手臂,随着她们翩翩起舞,首饰珠钗一一顺手脱下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哼,这贪官玩得真是够花的了。
他可不屑这点小恩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