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变暖,柳枝长出嫩芽。雾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青草芳香,一切都刚刚好。
夏今安半伏在落雁亭的围栏上,看着池水中那御赐的七彩鲤鱼,两对彩鲤嬉戏于池水中,不亦乐乎。
林裘珠身后跟随着两个个侍女和两个侍卫,脚步款款地走向夏今安。
“安安,娘带你去赴局。”林裘珠笑脸盈盈地叫住了无所事事的夏今安。
看着娘亲一副气势昂扬的模样,不知的还以为是要去打架似的。
夏今安无奈地笑道:“娘亲带我去赴哪家夫人的局?”
“苏尚书家的苏老太太,今个是她的寿宴。”林裘珠一提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变得不自然。
如是他们家不给个面子去,倒真叫人小看他们宰相府了。
夏今安挽着林裘珠,默默地想到:那不就是苏姽婳她奶的生日吗?
服了,家人们谁懂那种无奈。
“娘亲,我听阿兄说,您之前也是衡阳宗的弟子呢。”夏今安挑起话题问道。
林裘珠闻言眉头有一瞬间的微蹙又自然地舒展开来。
她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岁月,又想到那琅琊中人。
纷纷扰扰的思绪一瞬间涌上心头,林裘珠噙着一抹淡然的笑说道:“是啊,年轻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夏今安有些不明所以,她看着林裘珠释然的微笑道:“娘亲可是思念旧时?”
“嗯,也不知我的师尊过得如何?他老人家会不会还捉弄新入门的弟子呢。”
夏今安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娘亲,衡阳宗里有神仙吗?”
“神仙?我们那叫飞天成神。想要成为神,必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刚开始入门的弟子都希望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到最后只有极少数人成为半仙。”林裘珠解释道。
“代价一般是什么呢?”夏今安好奇地问道。
“这只有亲传弟子才知道,娘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啊。”林裘珠一脸惋惜地看着夏今安。
夏今安抽了抽嘴角,表示服了。
半晌
两人跨进了苏家的门槛,大多数人都看向两人,他们可太知道了。
苏家和夏家向来不对付,也不知今日有没有瓜来吃。
夏今安已经适应了这般,大大方方地跟随林裘珠落了上座。
苏老太太紧紧盯着夏今安,让夏今安心里有一阵发毛。
“夏夫人有礼了,竟然能屈尊到我这老太婆的寿宴上。”苏老太太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地刁难道。
这等小辈还不够她磋磨。
夏今安抽了抽眼角,林裘珠撇了撇茶水上的泡沫,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
她的眼底尽是冷漠和锐气,连夏今安都有点不适应。
她淡淡地说道:“苏老太太谦虚了,您的父亲享有太庙,又有一品诰命加身,这可是苏家无尚的荣耀才是,既然是苏老太太赏脸我自是要来的。”
苏老太太一听林裘珠如此夸赞自己,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眼角间是淡淡地得意。
“老身可比不过夏夫人啊,听闻令千金在玉城那贫瘠之地可是立了大大的功绩,可不像我家那孙女只不过是大体识几个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罢了。”苏老太太这般说道,连带着下边几个贵妇人小声交谈。
“是啊,不过夏夫人这到底还是有些不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到处跑啊。”苏夫人笑里藏刀道。
夏氏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夏今安听着苏老太太和苏夫人的话,神情不明,暗道:这不就是拐弯抹角夸她孙女是大家闺秀,暗讽刺她一介女流随处乱跑有失礼仪吗?
林裘珠噙着似有似无的讽笑道:“自古无才便是德,这是老祖宗教导我们女子的。可这读得懂的人又有几个,这话是告诉我们女子没有才华也要有德,要学会面辩是非,而不是光读懂几个字就自以为自己是才情横溢的才女,恐怕这才也不过是附和其他人的花瓶罢了。”
夏今安一块说道:“连皇上都对我赞赏有加,也不知苏家有何不满?”
苏老太太和苏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那可是大不敬啊。
苏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夏小姐这话,我们也只不过担心你罢了。”
“那就多谢苏夫人的好意了。”夏今安淡淡说道,便不在理会。
谁人不知苏姽婳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才女,这不就是明里暗里讽刺苏姽婳是个空花瓶吗?
夏今安眼底漏出一丝佩服和欣赏。
她娘嘴真厉害!
苏老太太的眼里闪过几分不悦,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前些日子她的宝贝孙女因为夏今安被禁足家里三个月了。
如今解禁,也碰巧赶上她的寿辰,自然是要出来好好让这帮夫人看看,他们苏家的女儿是这京城最好的女娘!
一行人转行至戏台下,夏今安撇了撇四周,却不见得那苏姽婳在何处。
台子的戏子粉墨登场,唱得是麻姑献寿。
夏今安是俗人,觉得戏曲有些无聊。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林裘珠一旁出神。
等下要去找似樱还是萧楚辞呢?
好纠结啊,要不还是去找辛姐姐吧,毕竟她家的饭真的好好吃。
一声响彻的敲锣声把夏今安拉回了现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着一身芙蓉杨妃色软烟罗的苏姽婳抱着一把琴婀娜地走上戏台,那些梨园子弟早已不见踪影。
“今日是祖母的寿辰,孙女想亲自送一首自创的曲子给祖母祝贺,愿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延绵。”苏姽婳声音温婉动听,丝毫不见上次在冰场的狼狈。
她暗暗瞥了一眼台下的夏今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夏今安,我今日就让你见见本小姐的才情!
台下的夏今安无奈甚至是无语地接受了苏姽婳的那个比较的眼神。
她在比什么?
夏今安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一曲轻快活泼的琴音在纤纤素手中慢慢跳出,台下的人静默地听着这袅袅余音,不禁赞叹点头。
夏今安看着台上安静温婉的美人,上帝为她开了一扇窗,却关上了善良的门。
她不禁摇了摇头,
一曲完毕,地下的人纷纷鼓起了掌声。
苏姽婳装作害羞地点了点头,下场乖巧地坐在苏老太太旁,苏老太太和蔼地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婳儿的琴艺真是了得。”
“祖母言重了,这怪婳儿没多些时日学这曲,不然一定会比刚才得还精彩!”
有一跟随苏家的夫人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道:“苏小姐不要自谦啦,刚才的曲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呢!”
“是啊,若是再多练啊,怕是连这京城最有名的琴师都比得上了。”另一个夫人急需追捧道。
“不知夏夫人和夏小姐觉得如何呢?”苏姽婳的自尊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微抬着头傲气地看着神色淡淡的夏氏母女。
哼,你们只能在底下仰望本小姐!
“苏小姐弹得的确比得上我在酒楼听的那些琴女还要好上几倍。”夏夫人仪态端正,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
“苏小姐是因为刚解禁所以没有时间练吗?真可惜,不然一定比得上这京城最有名的琴师呢。”夏今安一脸无辜地说道。
此话一出,刚刚那还吹捧的夫人脸色变了变,无论这琴师再有名,也不过是个上不台面的戏子罢了。
其他夫人则窃窃私语。
他们可是知道的,上次苏姽婳在皇宫犯的事,那可是意图残害重臣之女啊,要不是苏妃在场,就不是单单抄几个字和跪几天的事了。
苏姽婳脸色难堪,衣袖地下的手指紧攥,指尖发白。
眼前的母女一唱一和,丝毫不在意旁人的议论,淡定喝茶。
夏今安撇了撇一脸面色僵硬铁青的苏姽婳。
你点我了我只能实事求是啰。
苏老太太听不下去,剁了剁手中的拐杖,那拐杖通体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雕刻着繁杂的图纹,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挂在中间摇曳得花枝乱颤。
众人连忙噤若寒蝉,此物乃是先帝赐给苏老太太的,尊贵无比呢。
苏老太太瞥了一眼林裘珠开口狠狠说道:“老身倒是不知道你这个晚辈如此伶牙利嘴,连带着自己的女儿都教坏了。”
苏夫人蹙着眉,看着夏氏如此不给面子也在一旁附和道:“好歹夏夫人出生名门世族,也不知这清河林氏是如此的教养。”
旁观人:嗑瓜子嗑瓜子!
“苏老太太说笑了,谁是你的晚辈,我姓林,你姓苏,莫要乱盘我母家清河林氏的名声,您还没有那个资格。我们清河林氏向来如此,我的女儿也没说错什么,难不成是您认为你们苏家在天子脚下无法无天,就能掩盖苏家嫡女企图谋害朝廷忠臣之女吗?”林裘珠的话清晰明亮,温婉的语气下是不可置疑的威压。
倒是与夏松霖有几分相似。
夏今安听着娘亲的话,眉头微挑,原来她娘亲这么霸气,第一次看着娘亲维护自己,她心里就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情。
清河林氏是东宸有名的百年氏族,连皇帝都要敬让三分,容得到一个苏氏置喙。
林裘珠嫁给夏松霖虽是一人独宠,没有后宅之忧。
可她身为林氏嫡长女在一个百年家族里自然会养成处事不惊,遇事从容的礼仪和教养,才能在庞大的家族勾心斗角中依旧胜出。
苏姽婳脸色铁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今日恐怕她的名声会更加不好,连忙拉了拉苏老太太的衣角。
苏老太太一听,眉头紧拧,混沌的眼白尽是不悦,她明显被林裘珠的话气得不轻。
但无奈自己还不能硬声得罪背后的清河林氏和夏松霖,指不定那个疯子会做什么。
林裘珠依旧淡淡地喝了口茶,然后吩咐侍女拿上东西放在桌上,起身说道:“苏家的茶甚好,我就接下了。大盒子是苏老太太的寿礼,那这小的自然就是苏小姐的打赏了。”
“安安,我们走吧,莫要打扰苏老太太的雅兴了。”
夏今安有些好笑暗道:娘亲,我们已经把她们得罪得不轻,哪来的雅兴啊?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府,只留众人一阵傻眼。
她们这是跑了?
苏老太太脸色铁青,让人打开那盒子,她倒要看看夏家送什么东西。
侍女打开,是一盒满满到碎银子和数不清的铜钱。
大抵有五百多俩。
苏姽婳面色同样难堪地打开那小盒子,是一把专门打赏人用的金瓜子。
明摆着当她是戏子!
苏老太太气得大喘粗气,指着那一盒嗓音阴沉道:“还不快拿下去!”
她今日邀请夏家本就想让她们难堪,如今倒是搬石头咋自己脚了。
一旁的夫人小姐自知没戏看,也一一打道回府,只留苏家氛围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