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今安眼睛快速眨了眨,识趣地关上门,在门外等候。
萧燕山一袭玄黄暗龙纹直裾,头戴汉白龙玉冠。一双深沉如墨的凤眸不怒自威,浑然天成的天家威严,眼角的细纹逐渐增加,岁月在这个天子的身上留下了许多晦暗的痕迹。
他看着静静跽坐在蒲团上的程宜,她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漂亮。
他让人连夜缝制了很多楚年生前穿过的服饰,尽数送到凤鸾宫。
现在,她程宜就穿着绣着凤纹水色的曲裾服,外套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端庄典雅的椎髻插着一只瑞凤流苏簪,衬得女子更加复恃倾城姿。
那位生性多疑,薄情阴翳的帝王眼底微红,他微颤着指尖,掩盖自己的惊慌失措。
无论再召见几次程宜,他都会被她惊艳到。
无数个夜晚,他对上那绣着龙纹明黄的纱帐,都能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狂风大雨的夜晚。
他的嫡妻没有了往日的端庄优雅,狼狈又凄美地,用那双通红的美眸死死地看着自己,她在向他求救。
可当时人多眼杂,无论如何楚年都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宫秽之事。
萧燕山狠心把她送往冷宫,想着处理完那些名门望族的蠢蠢欲动,压下朝廷中的风言风语再把她从冷宫接出来。
后来,没过两个月楚年就抛弃他了。
是啊,他那么心狠,楚年早就对他失望到底了吧。
他去了冷宫,发现她居住的环境是多么的寒冷潮湿,对于一个刚刚出了月子的女人是多么的残酷。
他咬牙切齿,发了疯似的烧毁了楚年所以存在的痕迹,连同那个孩子他都不管不问。
有一天,他做梦梦到了楚年,她依旧年轻美丽,就像现在这样。
她就静静地站在水面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破骂道:“你就是这样让别人虐待我的孩子吗?!”
“我就算是化为厉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萧燕山咧开了嘴,眼神微闪:“好啊,这是你第一次来梦里见我,你会来的好吗?哪怕是厉鬼也会来的好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年,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次次的呼唤水面上的女子,可楚年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看着如此癫狂的帝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滚回去,照顾好我的孩子,不然我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
他猛然惊醒,像是拨开了心中的乌云,连忙下旨立萧楚辞为储君。
直到程宜进宫,他再也没梦到楚年。
萧燕山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面色冷淡的女子,伸出修长却有些细纹的手指抚摸程宜柔嫩白皙的面庞。
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哑着声音说道:“你一定是回来了,阿年。”
“阿年,对不起,是朕错了。”
“你看看朕,朕已经老了,是不是再也不是你心中那个年轻的萧四郎了。”
“也许,朕连自己年轻的时候都比不上。”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着说着,乌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程宜,试图从她那凉薄冷淡的眼眸中找到一丝丝波澜。
事实证明,无论时光再如何消磨,深深的羁绊还是会藕断丝连地存在,程宜纤长的蝶羽微颤,但还是很快掩盖下去。
萧燕山善于算计的凤眸把这细微的动作捕捉下去,他微微一笑,摸上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纤细柔荑。
她垂眸看向那只温热的手
程宜不动声色地抽回了大手下的柔荑,眼眸微垂,
沉默得像雕塑一般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
萧燕山扯了一抹勉强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阿年,你看啊。朕已经立辞儿为太子了,是东宸的储君。”
“朕爱你,可朕只爱你。”他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他爱楚年,但并不代表他连带着爱她的孩子,虽然也是他的孩子。
可是看到楚年诞下他时的憔悴虚弱的面庞就一阵心痛。
程宜不语,依旧默默地垂眸。
静静地听着他诉说那怯懦又自私的爱。
萧燕山也不恼,神似温柔道:“你看啊,辞儿娶了他心怡的女子,就是你的夏宫令,宰相府的嫡小姐夏今安。她很年轻,模样也像当年第一次遇见你一样明媚,和那些闺中女子有着格格不入的气息。辞儿和朕一样都被这样的女娘吸引到。”
程宜一听,瞳孔猛然一缩。指尖微微颤抖。
随后又化为一摊死水。
萧燕山眼眸微暗,看着程宜依旧漠然的神态。
只是依旧抚摸她的面庞。
她不承认也罢,因为她就是楚年。
她贴身的婢子哪个不是从前在楚年身边当差。
他又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直到日落西山。
萧燕山出去了,程宜见着他走了。
像是终于从深渊拉出来倒地喘着气。
夏今安推门进来看着略显狼狈的程宜赶忙上去扶起来,有些担心地说道:“娘娘,您没事吧。”
程宜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空碗又看向夏今安。
夏今安心思细腻,看着程宜眼皮下隐忍的酸楚,拿着空碗出去了。
只留程宜一个人在殿内。
夏今安在小厨房又装了一碗放凉的奶茶,直到听到叮铃,才端着饭菜和奶茶推进门。
她放下有些沉重的心思面上带笑,丝毫看不出担忧的神情,忽略程宜上红红的眼眶,
夏今安笑脸盈盈地说道:“娘娘,甜品是能消灭坏心情哦。”
程宜看着夏今安平静的模样有些发笑,这是不想她继续伤心呢。
跟着安慰反而让人伤心得更久。
两人吃完饭菜,又吃了奶茶这饭后甜点,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