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
陈冕三人用簸箕和铲子收拢了大部分粪霸和露西的尸体，各自分做两摊放到铁质小推车上。
而后，三人就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
开颅手·露西一案，原本被上面定为长期案件，因为其行踪不定、能改容易貌，所以不管是路宝宝两人，还是调查局上头，原本都没打算在短期内出成绩。
结果却没想到，今天人家居然会自投罗网跑到治安署里。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路宝宝路大调查员，一不小心就把人家做成了酱。
这下后续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要知道，才杀了四十几个人的所谓开颅手，在调查局眼里根本不重要。就算她再能杀，还能杀得了全盐湖市的人吗？杀得过生育率吗？
别管她的手段有多残忍，作案方式有多丧心病狂，真正值得异常现象调查局在意的，永远是前面的‘异常现象’四个字。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露西身后那个具有高度危险性的术式来的。
“......”
站在停尸间沉默了一段时间，路宝宝夹着根烟，却没有点火。
良久，才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次案件造成的意外事故，我要做自我检讨。是因为我临时出门造成的空挡，导致了临时作战信息的缺失，导致我最后没能留手。”
“现在线索断了，我负主要责任。”
即便平时看上去再怎么不靠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路宝宝作为本次调查局行动组的小组长，是要把责任扛起来的。
更何况，也确实是她的责任。
治安署甚至还因此死了一名夜间值班人员。
当然，即便她人在办公室，那个值班的她八成也救不过来。
深潜者混战，这种事总是免不了。
老杨站在旁边，看路宝宝居然连烟都不抽了，再听她这话，心里明显也是不好受，连忙表态道：
“路姐，这不能算你的责任！”
“你那不也是救我们两个心切么，而且我就在现场，也没来得及提醒你那是目标人员，同时还造成值班人员伤亡...写报告的时候，我都会如实写。”
“你放心，我劳恩也是讲纪律的。”
老杨说着说着，也不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调查员的薪资与待遇水平，与任务完成情况从来都是绝对挂钩。他们造成这么大的事故，自然是免不了挂落。
别的不说，扣工资和压年资这回肯定是免不了了。
结果没想到，路宝宝一听他这话顿时抬起头，眉毛抬得老高，一脸惊讶道：“是吗？”
“你知道她身份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那这回主要责任人是你才对，我回去就把报告改了。”
小绿毛顿时傻眼了，一脸懵逼：“路宝宝你他妈...？！”
“嗯？(???)”
“...妈妈的好孩子应该不能这么过分吧？路姐。”
“咳，好了！这个事情暂且搁置，现在我们先来谈谈陈冕的问题。”路宝宝毫不犹豫的无视了小绿毛那委屈的小眼神，飞速转移话题。
说实话，被路宝宝在命悬一线之际救下之后，陈冕对这个又飒又能打，给人的安全感异常强烈的小姐姐还是很有些好感的。
但是，在听过两人这一番插科打诨，心中对路宝宝小姐的评价只剩下一个字。
屑！
这是个屑女人。
直到见她转头看向自己，陈冕才收敛了那副眯眼看戏的表情，疑惑道：“我的事情？”
说起正事，路宝宝也正了正神色：“没错，关于你的未来。”
听到这，陈冕的表情也认真了几分。
路宝宝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我需要知道，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概有多少？”
“很少，都是零碎信息。”陈冕如实回答。
路宝宝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奇怪，他们调查局也会在各地安排线人，很清楚这种单向联络的方式所获得的信息有多散。
她想了想，换了一个角度问道：“我大致能看出来，你应该没有经历过第一次‘深潜’，而是通过另外的途径攫取了一部分深海能力。所以，你应该是对这些事情...并不那么抗拒的，对吧？”
陈冕笑了笑，戳破了路宝宝的委婉：“其实，应该说是很感兴趣。”
从穿越第一天开始就面对生死危局，到现在拢共也才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两天而已，他想不感兴趣也没门。
路宝宝也笑了下：“那我就开诚布公了。”
“你听说过‘深海’，对吧？那你知道深海是什么吗？”
陈冕摇摇头。
路宝宝这才继续道：“人们常说，深海是一片与现实交叠的神秘维度。但实际上，深海应该算作现实世界的‘更内层’。”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出自己的烟盒作例子：“假如说，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盒子表面上的生物。”
“那么深海就是烟盒的里面...只不过是唯心层面的‘里面’。所以在旧纪元，深海也常有里世界、集群意识之海等等的别称。”
路宝宝说着，翻开盒子：“而这片深层世界，是由世界的记忆、概念、意义、情绪、理论、信息等一切虚无与妄想所构成的。”
“这一切，在我们不知道的某种状态下，形成了一种能够影响现实世界规则的能源。”
“那就是【源能】”
“我们所使用的能力，本质上都是由源能通过不同的构造形式组成。”
说到这，路宝宝又重新合上烟盒盖，继续道：“在正常情况下，盒子表面的世界，和更深层的世界应该是隔开的，世界规律也具有高稳定性。”
“旧纪元的大繁荣和大辉煌，也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
“直到，人们发现‘深潜’的方法。”
“这一方法具体是谁发现的已经不可考，但其概念并不复杂。”
说着，路宝宝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烟盒上，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卷烟。
两者换了一个位置。
“是交换。”
“用高等智慧生物特有的、丰富的【灵质】，与深海中无穷无尽的源能进行交换。”
闻言，陈冕不由皱眉：“那灵质的本质又是什么？深海为什么需要它？”
路宝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目前通过经验科学这个笨办法一步步试探出的结果来看，灵质可能是人类自己认为的灵魂，也可能不是。”
“它包含的实在太多，范围太广。”
“情绪、感知信息、记忆、理念、志向、三观、行为准则、座右铭、性取向等等。”
“最开始，甚至连‘灵质’这个概念，也是我们在与深海的交易中得到的模糊词。”
“至于我们对灵质有多少了解...只能说研究一直在进行中。”
讲解完最基础的概念，路宝宝缓缓道：“我们这些深潜者所经历的，其实不过是用灵质与深海交换。跟旧纪元换着办法烧热水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我所说的那些危险，也在于这个过程。”
“只是限于你的身份，我不能向你详细说明。”
“所以...”抛出这几个概念之后，路宝宝话锋一转，“听完这些，你还愿意涉足这些神秘事件吗？”
陈冕微微沉吟。
深潜，源能与灵质。
看似神奇，实则为不断换着方法交换的本质。
以及......
陈冕抬起头，与这个英气十足的女人对视。
路宝宝的态度变化。
很显然，他之前在审讯中自曝的‘身份’是有着一定效果的。
否则，仅仅是露西案的完结，不会让她的态度产生这种反转。
她毕竟是个屑女人。
权衡中，陈冕提问道：“如果我要求保证一部分自主行动权的话，还能从调查局得到‘深潜’的具体方法吗？”
听到这个问题，路宝宝那双杏眼弯弯，屑女人露出了大尾巴，语气无比自然：“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你不是还有个老本行么？”
说到这，路宝宝的表情不由温暖了几分，和风细雨道：“陈冕先生，你愿意成为我们调查局的专属线人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你愿意给我们调查局当间谍，什么特殊情况、特殊待遇那简直太好说了！
“？”
闻言，陈冕先是一怔，脸庞紧跟着快速的抽动了下，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恢复正常。
他的五官用力绷紧，死死板住面皮，唇角挑起又落下。
陈冕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是他也不会笑。
与此同时，那绷住的表情自然也变得十分严肃。
沉默片刻，就听他声音低沉，连情绪都似乎十分沉重：“......你是说，要我背叛组织，给你们当间谍？”
路宝宝眉头微蹙，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跟着，就听陈冕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肃穆，连称呼都变得十分正式，大声强调道：“路专员你知不知道，那里面可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
路宝宝见状顿时急了，连忙否认：“话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我们只是合......”
“你得加钱！”
“？”
路宝宝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杏眼，也逐渐变成死鱼眼。
陈冕一脸的大义凛然，毫不退避的与她对视。
比屑？
来啊！
在下求之不得。
最终，路宝宝小姐也没有否决。
不过，具体能否定下这些条件，她表示还需要明天给总局去电确认。
反正不能走她的账。
同时，为了保证陈冕的人身安全，陈冕今天暂时还是不能回家，只得暂且在治安署的休息室内住下。
......
正在停尸间里结束了第三轮严肃又活泼的谈判活动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
位于露西那一堆散碎的肉末里，一条细细的、花纹奇异的肉虫缓缓推开心脏处那块积木状的红肉，扭动着掉到地面上。
一扭一扭的缓慢朝着门外的方向蠕动。
谨慎、小心。
完全沿着三人的视觉死角，顺着墙壁边沿的阴影缓慢蠕动。
像是习惯于生活在阴暗角落的虫子。
很快，大门口就在眼前。
激动的心，颤抖的身。
露西知道，只要自己能尽快离开这间屋子，再重新找到一具可以活动的身体，她就能把这次得到的信息带回给‘本体’。
诡异信徒的疯只是表现，他们这些人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惜命，自然不可能莽撞疯狂到用真身来闯治安署。
那些魔鬼和深潜者又不是吃素的！
如今，只要她能把这里的情报带回去，把陈冕的异常、还有这个怪物似的女人的信息带回去。
那么，这次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到时候，他们谁都别想跑。
扭动、扭动。
露西距离门口只差最后一点点。
“那我就先在这住下了。”陈冕也有些累了，转头朝俩人摆摆手，“你们有信儿了，记得早点告诉我，我提前回去收拾东西。”
“没问题。”
路宝宝答应的很痛快。
“啪叽。”
陈冕大步出了门。
整整两天都没睡过一场好觉，他真的很需要好好休息。
此时，他并没有发现。
自己脚底下多了一具堪称惨烈的虫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