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生气呢?”齐升凑着牛油灯光看见二牛脸上的薄怒,噙着淡笑问,“都老半天了,气还没消么?你看我,我都不气。”
“我没你脸皮厚!”二牛扬声瞪着他,看到怀里的小孩一动,倏然闭嘴。
二牛在齐升眼中一直是冷静自持的,张蓝氏到他跟前吆五喝六他都能淡然应对,见二牛这样虽然还不懂为何自己心中有点窃喜,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你想好怎么帮村里人了么?”
说起正事,二牛沉思一会儿,“我是有两个法子,不过,村里人多嘴杂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方便跟我说说么?”齐升问。
齐家业大,二牛也不怕齐升把他的办法昧了去,“同张三七做臭豆腐的时候我就在想改天得闲了弄点腐乳来吃,唉,没想到会出恁多事。”
“腐乳?”齐升疑惑,“不是臭豆腐么?”
二牛道,“跟臭豆腐不一样。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跟我们平时腌的咸菜差不多。”
齐升不懂,看来要等到二牛做的时候他才晓得,“咦?”
“咋了?”二牛见他突然坐起来忙问。
“下雨了,你没发现么?”说着话齐升扶着床站起来。由于二牛家里的地方有限,他下午就把齐亮赶回县里了。
二牛搂着萌萌睡在树下,齐升不说他还真注意,听到啪嗒啪嗒声忙喊刀豆跟小牛,三张棕绳床往堂屋里一放,挤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齐升的床跟二牛的床并在一块,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有点担忧,“你家的房子可漏水?”
“不漏。南方的雨水多,一到晴天我们就会检查屋顶。”说着话二牛打个哈欠,“明儿该没人来了,正好睡个好觉。”
天天躺在床上的齐二爷还不困,正想跟二牛唠两句,一扭脸就听到鼻鼾声。想到二牛天天忙着洗衣做饭养鸡喂羊,不但要做豆腐干还要磨调料粉,盯着二牛看一会儿,齐升再次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人了。
二牛披着蓑衣喂好家禽就端着肉粥进了堂屋,往常这个时候村里到处都是鸡鸭牛羊的叫声,由于天黑蒙蒙的,几个孩子以为天还早就趴在床上玩闹。
刀豆一见二牛端着馍筐子进了,翻身坐起来,愣愣的问,“二叔,你咋不叫我帮你烧火?”
“不让你干活还不好。”二牛笑盈盈的看向一家大小,“赶紧去洗脸,我今儿做的肉夹馍可香了。”
“什么是肉夹馍?”齐升下床的动作一顿,面上不显心里却奇怪,联想到昨儿晌午的一桌子重油盐的菜,二牛一个南方后生怎么那么会做北方吃食。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年糕或者糍粑么,再不济也可能是泡饭.....看着碗里粘稠的瘦肉粥,一股股香味催促齐升赶紧去洗漱。
“肉加馍就是肉跟馍啊。”二牛把肉夹馍递给萌萌,见小孩还往馍筐子里看,刮一下他的鼻梁,“慢慢吃,还有很多咧。”
“二哥,咱今儿要干啥?”小牛嘴里嗡嗡地问。
“老天爷让咱闲着。”二牛话音刚落小牛就不赞同的摇头。
二牛一想到他天天操不完的心下意思地头皮一紧,果然,“这可不行,你要是没啥活儿就好好想想咋对付村里人。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雨一停我娘准来找你。”
“那可是你亲娘,你别把她想的恁势利,成么?”二牛无奈地看向他。
小牛叹气,“我是为了谁啊,嗯?”
“行,行,待会儿就干活!”二牛本想着再过两天,可熊孩子恐怕他一天不干活就能饿死一样。
“二叔,我能干啥?”刀豆忙问。
这孩子恐怕自己是个吃白食的,二牛知道刀豆一闲下来心里就不安,“待会儿跟我去买些鸡蛋。”
“咱家里有鸡。”小牛道,“还有人家送的鸡蛋,你能吃多少?”
二牛真想把他扔出去,“闭嘴!吃饭!”
小牛见二牛穿着蓑衣出去,刚站起来就被齐升拉住,“放手!”小牛瞪眼。
“二牛那么大的人做事有分寸,你老实在家呆着。”齐升在二牛家里住的时间越长越觉着好笑。他活了二十五年,还第一次碰到小牛那么好玩的孩子。
就这么一耽搁二牛推门出去了,由于带着刀豆,二牛就到左右邻居家里买了三十个鸡蛋,回到家就找出张三七送来的一菜盆豆腐,然后用碟子盖上便放在堂屋里让豆腐自然发酵。
随后,“小牛,可记得我把石灰搁哪里了?”
“你咋忘了家没石灰了。”小牛道,“前些时候下雨屋里面太潮,你都把石灰撒完了。”
二牛仔细一想,小牛还这没说错。不过,石灰也不是啥精贵的东西,就道,“你俩闲着难受就去把这个缸刷干净。”
“这不是你家腌菜的么?”小牛奇怪,“这天可不能腌菜。”
“让你干个活哪恁多废话!”二牛奇了怪了,“天天跟个老娘们一样,嘴累不累?”
“你要是能省心点,我吃饱了撑的才恁多话!”小牛瞥他一眼。
二牛喷了,见齐升抖着肩膀闷笑,没好气地道,“看好他三个,我出去一趟。”小牛张张嘴,二牛一瞪眼,终究没再废话。
从张李氏家里找来石灰跟碱,又到旁人家里找来茴香跟花椒等等,抱着一包东西刚到家门口眉头微皱。
于此同时,小牛一脸警惕的盯着站在堂屋门跟前的人,“我家不欢迎你!”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二哥咧?”来人无视齐当家,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来回晃悠。
二牛站在门外思索片刻才推门进去,“张老五,找我啥事?”
“咦?二牛叔,外面下恁大的雨你干啥去咧?”说着就要帮二牛拿东西。
二牛瞧一眼村里出了名的混混,身子一歪错开他,“家里没调料了,到人家找点。”
张老五眼尖看到了花椒,“嗨,你咋不早说咧,我家多的很。”
“那你回家拿去啊。”说着小牛看向他,见他不动冷哼一声,“黄鼠狼給鸡拜年!说,来干啥?”
“我又没到你家去,能闭嘴么?”张老五瞪着他,一见二牛看向他,脸色一变笑着走到他跟前,“叔,你看我这人咋样?”
二牛的辈分在张家村能排上第三,被一个年近三十的汉子叫叔,二牛毫无压力,打量他一眼,“不咋样!”
小牛见张老五脸色一木,噗嗤一乐,“还不快滚!”
“好好说话!”二牛抬手给小牛一巴掌。
张老五混惯了,乍一听小牛的话很不高兴,可见二牛打人,眼底一亮,“二牛叔,我以前是不咋样,可老话说那个啥回来金子都不变。”
“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二牛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揉揉额角,“张老五,你不用说我也晓得你来干啥,可下恁大的雨能干啥咧?”
“叔,你只要动动嘴跟我说两句就行。”张老五腆着脸望向二牛。
二牛以前不敢大张旗鼓地教村里人做麻花做臭豆腐,就怕现今这样,广角跟大牛那一架打的自己彻底露在了人前。
“你看我家小的太小,大的又伤着了。”二牛谨记着不主动跟他人交恶,“撒子跟米花糖的事再来一次我可就不用活了。”
“叔,我可不是三牛那个眼皮子浅的祸害。”
“你说谁咧?”小牛伸手往他身上捶一拳,二牛赶忙拉住他,“张小牛,给我老实会!”
“叔,别气,小牛还小。”说着话张老五还冲小牛挑挑眉,二牛一见小牛又伸腿,“你俩加一块都四十了,能跟萌萌学学么。”
张老五一看坐在床上玩脚丫子的小孩,登时脸红脖子粗也红,喃喃道,“叔,实话跟你说吧,我以前挺看不上你咧。”
“我知道。”事实上原主老实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搁一群村民里面显得有点小聪明,搁大总裁眼里真不够看。不过,听到实话二牛心里还是不舒坦,“那现在咧?”
“自打你单过后,我瞧着你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你看你都吃上肉了,也给大侄子一口汤喝,咋样?”
二牛白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你瞧我家不是在打我家的鸡的主意?”
“嘿嘿.....”张老五的脸更红了,“这不是以前不懂事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听广丹那笨丫头说,广角去一趟县里就能赚三四十个铜板,这可比干啥都强。”
二牛叹气,“你也知道自己以前啥样,我可要好好想想。”张老五一见二牛松口,脸上一喜,“那你啥时候能想好?”
“别急啊。”二牛道,“啥时候出太阳啥时候答复你吧。”
“那咱可说定了!”张老五看向二牛,二牛点头,“没事就回吧。”
张老五也晓得自己不受待见,只是走到门口又问二牛一次,见二牛点头又摆手,这才带上门回家。
他一走小牛就炸了,“二哥,你的脑袋叫门夹了!”
“我清醒的很。”二牛看向齐升,“你觉着张老五咋样?”
齐升笑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我怕一叶障目。”二牛道,“我长恁大还没见过浪子回头咧。”
齐升见他说的认真,也不笑了,“他刚才敢承认以前想偷你家的鸡,说明这人还算坦荡,知道不好意思就还要脸。不过,能让小牛恁讨厌,想来他也没啥拿得出手的。”
“是呀。”二牛点头,“我要是收了张老五,这小子该跟我断绝关系了。”
“知道就好!”小牛冷冷的说。
齐升乐了,“说你胖还喘上了啊。”又道,“其实,主要还是你打算干啥,咱才能确定张老五怎么用,只要用的好,大奸大恶的人咱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