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了很遗憾,贾璘却拱手说道:“晚辈千里而来,必要先拜会姑母才好。”
林如海见他坚持,只好命丫鬟去后堂传告。得到回复后,贾璘、贾琏整理了衣袍,跟着他走去后宅。
转过回廊、穿过花径,几人来到一处白墙青瓦的屋外。林如海略作慨伤,示意贾璘、贾琏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屋内熏香袅袅,六七个丫鬟、嬷嬷,垂首静立在各处。
进来里间屋子,贾璘先见到一个身形瘦削娇弱的女童:两弯似蹙非蹙罥(juàn)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看到林如海等人进来,她先是对父亲施礼问候,再对贾璘、贾琏款款肃揖:“小女子见礼璘哥哥、琏哥哥。”
贾璘见她眉目间忧愁隐现,却隐含着内心的聪慧敏锐。她行动之间就有娇喘微微,却于柔弱中显示出淡然从容。
红楼第一女子,金陵十二钗头一名的林黛玉,果然是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眼神灵动、言语机巧,当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好漂亮好可爱好惹人怜的林妹妹!贾璘立刻在心里暗赞一声,顿生我见犹怜之感。
他为此次南来的决定欣慰不已,更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小女孩,将不会于今生哀苦悲伤,将会在他的帮助和关爱之下,得到圆满、美好的人生。
“小妹不必多礼。”贾璘回礼说道。
再看去一旁,一位三十几岁的青年夫人,头戴金钗玉簪、身穿绫罗锦袍,却难掩她苍白无神的容貌。
贾璘、贾琏连忙拜礼:“小侄给姑母请安。”
贾敏略微点点头:“有劳你们远道而来,不知长安家中,一切可好?”
她才说了这几句话,就已是喘气连连,微汗冒出。一旁的嬷嬷赶紧拿出手帕,准备给她擦拭额头冷汗。
林黛玉连忙拿出自己的一方锦帕,仔细地为母亲拭汗。贾敏看着她,脸上现出笑意。
贾琏打量着贾敏,小心地回道:“姑母万安,家中一切均好。老太太和几位老爷、太太身体都好,他们以及几位公子、小姐们,都惦记着您。”
“嗯,这就好。”贾敏说罢,眼中闪现着泪光,“老太太和家里都好,我就放心了。”
听她说得伤心,林如海的神情也是忧郁。
“姑母好生安歇,小侄等暂且告退。”贾琏对贾敏的状况大有了解。
贾敏颔首做谢,林黛玉再低头肃揖答礼。
再拜礼后,贾璘、贾琏退出后宅,跟着林如海转去正堂侧厅。
酒宴已经由仆婢们摆好,林如海坐稳后,只得暂且放下对妻子的伤情,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觉得冷清,他对身边的一个小厮低声说道:“请雨村先生来坐,就说家里来了贵客,我们一起说说话。”
贾琏只是坐着等候,贾璘的心中暗笑:这也是个重要人物了。
没一会儿,小厮先进来回报,那位“雨村”先生随后走进来拱手:“在下不好叨扰。”
“哪里话,快入席!说来应该是一家人呢!”林如海起身笑道。
贾璘、贾琏跟着站起来,与那人相互做了介绍。
“在下贾化贾雨村,不过是村野小民。怎么敢攀认金陵贾氏呢!”他客气地说道。
“雨村先生也做得一任父母官,不必自谦过分。”林如海说罢,摆手示意几人坐在酒桌边。
贾琏觉得好奇,询问了贾雨村的状况。
祖籍湖州的贾雨村,原本是个破落的书生,寄居在姑苏城的葫芦庙内,以写信卖字为生。
因为他的确有些才学,被临近的甄家老爷甄士隐发现,并很看重。甄士隐出于义气,不仅赏给他酒肉饭食,更还鼓励他去参加科考。
贾雨村虽有此意,却因为没有盘缠而不能成行。甄士隐再赠予他五十两银子,使得他可以实现己愿。
果然得中后,贾雨村被朝廷任命做了个小官。他在后来巧遇甄士隐的丫鬟娇杏,得知甄士隐已经因为家财尽失而出家为道士。
贾雨村索性纳娇杏为妾,进而生了个胖儿子。后来因为嫡妻病故,他将娇杏扶正。
再因为他为官期间贪酷敛财,没多久就被同僚、上司等人弹劾罢了官。幸好没有受到更多的处罚,他也只好再度恢复为白身。
生活没有着落,他经人介绍后,被林如海选为私塾先生,来教导自己的女儿林黛玉。
提及甄士隐的时候,贾雨村也说了他的女儿甄英莲被拐卖的事。
贾璘略作询问,贾雨村随口说道:“英莲粉妆玉琢,眉心更有一粒朱砂痣。哎,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贾璘自然了解这人,知道他心机诡异、心狠手辣——即便他后来知道甄英莲的下落,也并未出手相救。至于这人的生平经历,用“大起大落”一词来形容,确乎妥当。
贾琏却觉得贾雨村这人经历颇多,说起来也是有趣。
几人说笑着,林如海连连邀请:“边说边吃,不要辜负了这些美食。”
水乡之地,自然就是鱼虾、莼藕等菜肴为主。
贾琏身在长安,即便是贾府富贵,却也不是经常能够吃到,如此丰富鲜美的河鲜、海味。
林如海见他吃得开心,也就再做些介绍,比如“这是东海巨蟹”,这是“长江鲟鱼”,这是“南海珍贝”,那是“太湖银鱼”……
贾琏一边吃喝,一边赞不绝口:“姑丈在此为官,可谓是有口福了。”
提到这事,林如海也的确很有些自得之意。贾雨村心明眼亮,见状立刻附和道:“林公为官勤谨,为人豪气,我等只能仰视。”
林如海摆摆手:“雨村先生切莫自谦,终究是人才辈出,代有人杰。”
贾雨村呵呵地笑笑:“晚生岂是,”
林如海见他会错了意,赶紧止住:“拙荆内侄璘哥儿,十三岁中得解元,堪称是奇才!”
险些接着自诩的贾雨村,听了这话后脸上一红。
心里安定之后,他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贾璘问道:“敢问林公方才所言之人,就是阁下吗?”
贾璘镇定地拱拱手:“晚生不敢在雨村先生面前自夸。”
“嘶——”贾雨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神情显得惊愕非常。
看着他过于夸张的表情,贾璘只好配合:“雨村先生学贯古今,在下已有耳闻。”
的确因为看到这个神童少年而惊讶,贾雨村再见他对答镇定,更是心中惊讶:“在下微末如草芥,解元公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贱名呢?”
“我姑丈刚才说过。”贾璘忍住暗笑说道。
原本就觉得这个英俊有为的少年很可亲,林如海再因为他说活坦然活泼而更加喜爱。
“哈哈哈。”他率先大笑,贾琏也是“噗嗤”一声。
贾雨村也算洒脱,跟着笑了起来:“果不其然啊!解元公目下就已经如此俊秀,将来前程更不可限量。”
“雨村先生终究还是小看了解元公!”林如海故意板着脸说道,“他从淮河河道前来的时候,更还射杀了两个金人呢!”
“啊?”贾雨村惊叹连声后,大赞着说道,“这样说来,解元公以幼小年纪就已是文武全才,这是立刻要做大将军了?!”
他夸赞不已,林如海听着高兴:“璘哥儿本领高强,理应如此。”
贾璘却淡然回道:“将来的事,任谁也是难以说清的。我只想过好每一天,尽量不要有遗憾。”
听他这样说,林如海不禁慨叹一声:我看似家有巨资、身居要职,可还是难免遇到妻子重病的状况。
贾雨村的人生、为官之路都很不顺,心里也是感慨:毕竟年幼,这个少年哪里懂得人生叵测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