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同槽
冯紫英客气地回道:“家父一切都好,家母亦是万安。”
“这就好,这就好。”贾珍称赞着说罢,再大声吆喝道,“还不快出来见礼!”
从正屋旁边的小屋中,匆匆跑来贾蓉。
他立刻对贾璘、冯紫英施礼问好,再恭敬地站在父亲的身边。
“孽畜,还不快去禀告老太爷?!”贾珍呵斥一声,贾蓉再慌忙跑入正屋。
转回头,贾珍笑着对贾璘、冯紫英二人说道:“快请进,家父早就等得着急了。”
三人先后进入室内,只见贾敬仍是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搭在膝头。
贾璘、冯紫英近前施礼,贾敬微睁二目,单手做了个稽首的动作:“老道实在不堪,难为两位哥儿原来看望。”
贾珍邀请贾璘二人落座,贾蓉忙不迭地倒来茶水。
“不敢有劳。”冯紫英接过茶杯说道。
贾蓉小心地看了看他,低声回道:“冯公子万莫客套。”
彼此寒暄几句,再又沉默片刻,贾敬看着贾璘说道:“璘哥儿中了进士,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小侄却很看淡,只想着为国为家,能够多出些力就是。”贾璘客气地答道。
点点头,贾敬再看向冯紫英说道:“老道清心寡欲、专注于飞升之事久矣,却还是受到冯公子的照看。”
“世伯静修、保养身体为要,小侄前来略作探望,并略表心意。”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几两重的马蹄金。
这样的财物不应该是随身之物,倒看起来像是他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如此看来,他邀约贾璘出来游猎,已经提前做了探望贾敬的准备。
黄金于贾敬的眼里并非俗世财宝,不过就是炼丹需要的原料之一。因此他见到这块马蹄金,虽然也做了道谢,终究还是神态淡然。
贾珍不敢用手接住,连忙拿来个托盘接稳,再连声道谢:“这可如何是好呢!冯公子这样,实在是大,大功德了。”
随后他把这个托盘转到一旁的小道士手中,再对冯紫英拱手道谢。
再随意说了几句,贾敬再询问贾璘科考的事。得知他还在等待最终的结果,贾敬的神态轻松,微笑着说道:“璘哥儿的富贵就要来了。”
“小侄并不属意于此。”贾璘答道。
点点头,贾敬愣了一下颔下的花白胡须,默默地说道:“总是要在世间走一遭,也不要说太清冷的话。”
说罢,他的眼神就看向冯紫英。
“世伯待事鞭辟入里,晚辈诚服。”冯紫英拱手答道。
“都是混话罢了。如果不是,我岂能仍然坐在这里?”贾敬说完,自己也笑了。
看看时间不早,也不好过多打搅贾敬的清修,贾璘二人起身告辞。
贾珍随即对贾蓉说道:“你和几个小厮且留在观内伺候!我与两位公子回去,好歹要招待一番!”
贾蓉连声遵命,贾璘、冯紫英只说不必如此。贾敬也不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再立起个单掌稽首,算是送行致礼。
出来小院,贾珍的神态顿觉轻松。他刚要说笑几句,却见那边走来鹤发童颜的张老道。
贾璘近前施礼,张老道还礼后,得知他考得进士,连声祝贺之后,再遗憾地说道:“可惜老道贫穷,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相赠。”
“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按说是我应该多布施才对。”贾璘说罢,命一旁的杜金平送来十两银子。
张老道笑眯眯地接过去,嘴里说着“不敢当”。
冯紫英见状,摸了摸身上,再无钱财。
“多少是晚辈的小心意。”贾璘那边送了银子,再对张老道致礼说道。
冯紫英像是得到了提示,干脆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枚金麒麟,双手递了过去:“就留此物奉献。”
张老道大笑几声,开心地接过金麒麟。
“张道士,我儿贾蓉与小厮们留在观内。他们若是吵闹得厉害,你或者直接打骂,或者转告给我。我必要揭他的皮!”贾珍笑着说道。
跟来送行的贾蓉连声说着“不敢”,张老道看看这对父子,再看向贾璘、冯紫英二人,笑着说道:“我并不管得人间事。”
贾珍随即大笑,与贾璘、冯紫英走出观内。
到了外面,几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小厮牵来马匹恭候。贾珍不耐烦地喝道:“混账东西!牵马来也要这么久?!”
小厮连忙低声回道:“刚才两匹马挤在一起撕咬、踢捶,好容易才分开。”
“畜牲,畜牲!”贾珍恨恨地骂罢,随即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众人骑马离去,贾蓉躬身施礼,许久也不敢动一下。
“嘻嘻,老爷早已去远,哥儿还做呆鸡?”一个长相俊俏的小厮笑着打趣道,“真担心被老爷揭了皮?”
贾蓉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尘烟,再对这小厮笑骂道:“也不要等老爷揭我的皮,我先揭了你的皮就是!”
小厮惊呼一声,贾蓉顺势扭住他的胳膊,牵着他走去后面的侧院。
打马奔行,贾珍不时地笑喊道:“两位哥儿请快些,仔细闭了城就不好了。”
“时辰还早呢。”冯紫英笑着回应了一声,再看向贾璘。
“就让珍大哥哥父子先走一步。”贾璘笑着说道。
进城之后的时辰的确尚早,贾珍却显得还是很着急:“璘哥儿自不必说,冯公子一定要过府稍坐,喝上几杯才好!”
贾璘随即答道:“我要去荣国府给老太太请安,你们先坐一会子。”
冯紫英见状,也就拒绝着说道:“那索性就改日吧。”
贾珍倒也不再盛情邀约,痛快地说道:“过两日就是璘哥儿放榜之时。到那天,冯公子总是要来的。”
“一定,一定。”冯紫英拱拱手,众人各自道别。
进了宁荣街,贾璘自顾走去西边的荣国府,贾珍到了宁国府的角门下马。把马缰绳丢给了小厮,自己迈着大步,匆匆地走了进去。
贾璘随后进入荣国府内,由杜金平牵马去马厩,自己走进荣庆堂的院子。
正堂中又是欢声笑语不断,必是一众女眷在说笑着什么。
贾璘还没走进去,先看到贾宝玉跑了出来。
——————请个好帮手
“璘哥哥,都在商量怎么给你祝贺呢。”他笑嘻嘻地说道。
“都是小事。”贾璘低声说道。
贾宝玉觉得他的神情过于严肃,不禁盯看着他发呆。
“都是什么人在商量?”贾璘随后低声问道。
贾宝玉说了一众女眷的名字,贾璘想了想,摇头说道:“可见并不仔细。”
“嗯?”贾宝玉觉得诧异。
“东府并未来人。”贾璘冲他挤挤眼睛。贾宝玉张着嘴呆愣片刻,不禁红了脸。也不再多说,贾璘拉着他的手臂,一起走进堂内。
给贾母和其她几位太太分别施礼后,贾璘回应着贾母的询问:“回老太太的话,我与神威将军之子冯紫英冯公子,一起去铁网山打猎之后,再一起去拜见了敬老爷。”
提及贾敬,贾母等人也觉得很是感慨。要说有些才学的,当属贾敬。他曾经中过举人,却又坚心出家修行了。
“总是为国为家祝祷,这是他的机缘。”贾母只得无奈地说道。
“又还遇到了珍大哥,以及蓉哥儿。”贾璘接着说道。
贾母等人只好“好巧”,接着询问后情。
大致说了一遍,贾璘再接着说道:“珍大哥只说要请冯公子过府饮酒,让蓉哥儿留在观内陪伴敬老爷修行。却先是因为二马同槽打架,后来冯公子却又因为疲惫而回去了。”
“这么说,就是珍哥儿与冯公子的机缘不巧了。”贾母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还是很巧。”贾璘再说了和冯紫英的笑谈,众人又是笑做一团。
“也不管这些闲事。”贾母笑罢,看着贾璘说道,“璘哥儿马上就跻身三甲,我们都在为这事,安排着说怎么庆祝呢。”
贾璘连忙施礼说道:“晚辈不敢叨扰。”
叹了口气,贾母让他坐在身边:“璘哥儿不要说这样的话,说了我就伤心。”
贾璘连忙解释着说道:“我只是担心老太太、太太、姐姐们辛苦。”
“要说辛苦自然是辛苦至极!”王熙凤笑着说道,“可为了这事,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二嫂子最是辛苦,更要珍重万金之躯,或者可以请人多来帮忙。”贾璘拱手说道。
“我就这操心的命!”王熙凤随口回道。
“凤姐姐的确辛苦,东府的人也要来多帮衬才是。”贾宝玉忽然想起来,鼓足勇气说道。
听到这话,王熙凤的眼珠转了转,猛地一拍手,笑着说道:“还是我这两个好兄弟心疼我!可不就是这话!璘哥儿说蓉哥儿留在玄真观,我那秦氏妹子不就闲在了嘛!”
王熙凤知道贾宝玉近来总会找借口去东府,与秦可卿处得很好;而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人,又都知道秦、王两人的关系最为融洽,立刻都是附和连声。
贾母随即命鸳鸯去唤秦可卿过来,王熙凤干脆地说道:“蓉哥儿媳妇性子柔和,或许不敢前来。原本也是帮着我,不如我亲自去请!”
说罢,她拉起贾宝玉的手:“宝玉哥儿须与我一起去才好!”两人出门后,同乘一辆马车,在丫鬟、婆子们的陪伴下,前往宁国府而去。
贾母在这边先招呼众人入席吃饭,林黛玉、甄玉莲、薛宝钗三人,对贾璘问这问那,好奇地想像着真实的围猎状况。
“改日就让璘哥儿带你们,去猎场开开眼界!”贾母笑呵呵地说道。
“恐怕她们真到了那样的环境里,不是觉得索然无味,就是惊吓连连。”薛姨妈笑道。
贾敏搭话说道:“黛玉胆量小些,我看玉莲和宝钗,应该会觉得更为有趣。”
“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去白受那惊吓。在家里做做针黹,相互之间说说笑笑,不是很好嘛。”贾母随后说道,“就连璘哥儿也要注意。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总要小心些才是!”
“谨遵老太太教诲。”贾璘顺口答道。
林黛玉想了想,悄悄地比划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见她眯着一只眼睛,小心地比划着的样子,贾璘忍不住暗笑。
饭后,贾母再和众人坐在一起说笑。王熙凤人还没到,开心的笑声先进了屋子。
“就说我侄儿媳妇儿懂事,我只轻轻地一说,她就来了!就连珍大哥、尤大嫂子担心她累着就一味阻拦,都没能拦住呢。”
她这话说完,身后转出艳丽的秦可卿。
“二奶奶说的哪里话。就我前来,总也是个摆设罢了。”秦可卿给贾母等人施礼后,笑着说道。
“我这侄儿媳妇儿,就是被大嫂子带坏了的。”王熙凤遗憾地说道,“锯了嘴的葫芦,又能带出好说话的蛐蛐子嘛!”
“哈哈哈。”
屋里的一众人等,被她活灵活现地边说边模仿的神态,逗得前仰后合的大笑。
“实际又怎么样?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我!蓉哥儿媳妇儿不多说话,其实做事却极为妥当精明呢。”王熙凤称赞着说道。
秦可卿难为情的红了脸,心里却很认同这样的夸赞。
贾母一边大笑,一边指着王熙凤说道:“别人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有你的嘴长!别人都是实心木疙瘩,只有你浑身都是窍儿!”
“我有一百个心眼,一千个心思,一万个开窍儿,终究比不得老祖宗!”王熙凤立刻说道。
“怎么呢?”贾母饶有兴趣地发问。
“老祖宗总说我性子顽劣,像个猴儿。这就可知,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我是猴儿不假,老祖宗是如来佛更真!”王熙凤当即回道。
贾母一边手指着她,嘴里因为开心得大笑而再也骂不出口。
秦可卿被王熙凤的情态感染,也笑得花枝乱颤。贾宝玉呵呵地笑着,眼神总是看向娇艳的她。
按照理家的才能来说,秦可卿的确有独到之处,甚至要超于精明算计、做事狠辣的王熙凤。
或者说,这两人应该就是互补。因为王熙凤处理日常事务游刃有余,而秦可卿却因为从小过了许多苦日子,而有着高明的远见。
比如看似柔弱的她,可以提出“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这样的话,日后家族“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久。”
这既是有居安思危的考虑,更具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因此秦可卿的内秀,只差有个尽情展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