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微凉,春雨淅淅沥沥的拍打着屋檐。
宁宁站在门外踌躇不前,她已经来过四五趟了,可是小姐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老爷那边又催的急。
最后她只能咬咬牙,对着屋内轻唤了一声小姐。
片刻之后,屋内终于传来一声吟咛,周念卿清冷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慵懒:“进来吧”
宁宁不敢耽误,抬脚跨了进去。
桌上的熏香散发着袅袅的香气,床幔微动,一双莹白的手搭在上面。
周念卿昨夜没有睡好,脸色有点苍白。
她虚扶了一下床沿,宁宁见状连忙过来托着她的手把她引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没有停,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周念卿揉了揉额头这才记起来先头自己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宁宁来唤了她好几次。
她问宁宁:“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
宁宁把手上的热帕子递给周念卿这才说:“顾公子来了府上,老爷叫您过去!”
周念卿的手顿了一下:“顾景州过来了?”
宁宁笑着答道:“过来好一阵了,好像是来商量和小姐您的婚事!”
周念卿用热帕子擦了脸,随手把它搁在了托盘上面。
墨丝在胸前垂了几缕,她随手拢了上去,莹白的指腹泛着淡淡的青色。
像是用力过猛留下的痕迹。
宁宁愣了一下,她家小姐向来娇贵,怎会在指腹上留下痕迹。
容不得她多想,周念卿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去前院吧。”
一股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宁宁赶紧拿了披风给周念卿披上。
等到前院的时候,下人们已经把院子里清扫了一番。
昨日打乱的一地碎片也已经不见了。
顾景州正在和周易说话,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俊颜上挂着淡淡的笑和周易说话时微微侧着头,端的是一副仪态自然的样子。
周念卿的脚步顿了一下,周景州素来都是这么一副端庄君子的模样。
十二岁便以一首诗才冠京都,引得名士大儒争相拜访,人人都想引他成为座上宾客。
可谓风光无限,他却执了一卷书埋头在自己的理想中盖不理会这些虚名。
清雅淡泊,好像雪莲上盛开的一朵莲花一样。
一眼便入了周念卿的心。
要不是这样,周念卿也不至于鬼迷了心窍般,死缠烂打了两年多非要嫁给他。
要说周念卿那也是京都出了名的大美人。
她爹是名士之后在京都做着不大不小的管。
她自己生的身娇体软,五官艳丽难得的是她身上自带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
让她看起来淡雅素净,清丽脱俗中和了几分她五官带来的艳丽。
待她刚踏上台阶,周易就已经看见了她。
昨日闹过一场以后,周易明显对她的状态还有些担心。
她从小没了娘,周易把她这唯一的女儿都是当眼珠子疼的。
所以先前让宁宁去叫她的时候也没有催。
这会看到周念卿过来,周易也顾不上正在说话的顾景州。
他走过来拉着周念卿的手把她拉到里屋,待周念卿的手暖和了一些才出口问她:“身体可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周念卿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有那么严重。
只不过昨日乍然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她情绪有点失控罢了。
“父亲放心,女儿身体尚可,并无大碍。”
见周念卿面色红润了不少,声音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周易这才放心下来。
顾景州一直等到他们父母两个说完话,才有礼貌的上前。
他的睫毛很长像坠着千万颗小星星一样,他看人的时候也很深情。
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但他现在这样看着周念卿的时候,周念卿只感觉到了一股子虚情假意的味道。
“念卿,今日身体可好些了?”顾景州含了笑,温文尔雅的声音关心着周念卿。
他昨日就听闻周念卿不知怎么了突然在院中大闹了一场。
因着天色已晚,他拖到了今日才看。
顺便商量一下他俩的婚事。
“多谢顾公子关心,已无大碍。”
周念卿垂了一下眼帘语气淡淡的说,全然没有平时的热情。
顾景州似乎是感觉出来了什么,他抬了一下手,月白色的狍子虚晃了,还想说什么。
却被周念卿冷冷的打断了:“今日家中还有些事情,顾公子要是还有什么事情,烦请改日再来。”
她这态度让顾景州有点拿捏不准。
以前都是周念卿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叫顾哥哥,何曾这么生分过。
周易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他头一次对顾景州下了逐客令。
“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记性,家中确实是有事情,今日就不留顾公子了。”
顾景州这人平时最重脸面,连着被人下来两道逐客令他也待不下去了。
拱手告辞以后周易就招人来送了他出去。
周念卿的披风沾了一点雨水在屋里站了一会有些潮热。
宁宁伸手帮她把披风拿下来。
周念卿拢了一下散乱的黑发,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淡蓝色的云纹丝线把她衬托的更加脆弱。
周易这才注意到她指腹上不正常的淡青色。
想到女儿昨日的反常,周易有些着急。
他拉着周念卿在椅子上坐下来,眼里满是担忧。
“卿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和爹爹说一下吗?”
周易的声音不大,缓慢的语调抚平了周念卿心头的那点浮躁。
她把捏紧的指头缓缓松开,泛白的指头很快被血色填充。
过了半响,她才抬头,目光眷恋的看着周易。
“爹爹。”
她眼里含着泪水,好像这一声爹爹隔了好久好久一样。
宁宁在暖炉里添了一些火,蒸腾的热气散落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周易抬手摸了摸周念卿的头。
周念卿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看着周易说:“爹,关于我和顾景州的婚事我想重新考虑。”
周念卿已经追着顾景州跑了两年多,这京中多少青年才俊求娶都被她拒之门外。
一心只扑在顾景州身上。
这才好不容易打动了顾景州,两人的婚事都已经提上了日程。
周念卿忽然说要重新考虑婚事。
周易心中担忧:“是不是那顾景州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周念卿的眼睛忽然低垂了下去,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
周易看她这幅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拍桌而起。
就要去找顾景州。
他取了墙上的策马鞭夺门而出,幸亏宁宁手急眼快拦住了他。
“老爷您先冷静一下,不要冲动!”
周易年轻的时候也荒唐过一段时间,这策马鞭也抽了不少人。
有周念卿以后他收敛了不少,但这策马鞭的威力却没有减,一鞭子下去可能会要了对方的半条命。
顾家虽不是什么高官,但顾景州的父亲恰好就是周易的上级。
这一鞭子要是真的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念卿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到周易身边。
声音轻柔的说:“我知爹爹是为我不值,但顾景州是顾大人的儿子,爹爹今日出门把他打了,明日顾大人一定会找上门的,到时候理亏的就变成了我们。”
周易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把鞭子递到宁宁手上。
转过头时已经换了一个脸色:“卿卿说的对,是爹爹冲动了。”
宁宁把鞭子重新挂回墙上,转头就看见周易的眼睛里重新染上了怒气。
她不敢打扰,默默退到了一边。
“他到底是怎么辜负你的?”
周易的语气冰凉,夹杂着一些连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杀气。
周念卿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宁宁,宁宁会意退出去把门关上然后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念卿这才看向周易,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但却夹杂着更多的庆幸。
“爹爹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像胡言乱语,但这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我其实已经死过了一次!”
她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一样泛起层层涟漪。
周易早就呆在了那里,不知如何行动。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连手脚都有些微微发抖。
等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牙齿的碰撞,才敢开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去?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为什么是已经死过了一次?”
周念卿的眼神晦涩不明,她攥紧拳头,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重新开口:“爹爹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你是说?”
周易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周念卿说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
“爹爹,我上辈子就是被顾景州害死的,就连我们家都是被顾景州害没的,所以我不会再嫁给他了。”
周念卿目光冷然,她追了顾景州两年多。
终于得偿所愿与顾景州结为夫妻,她本以为他们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恩爱两不疑相伴到老。
成亲以后她孝敬父母,操持家务,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点的井井有条。
人人都要称赞一声顾家娶了个好媳妇。
可是婚后不到一年,她的所有幻想在顾景州领着一个女子进家门的时候彻底化成了泡影。